桌上,秦氏把往菜朝祁北南身前推:“你叔叔打的这兔子肥,野兔比家兔肉嫩,便是在外头也不容易吃到。”
祁北南说的倒是实在话,秦氏的手艺确实不错,昔年他就觉得萧元宝做菜好,不知是不是学了一二秦氏手艺的缘故。
萧家虽谈不上富裕,可萧护是个手艺人,家里盐还是能比寻常农户家吃的咸些的。
又还不忘体贴的夹上一箸儿肉进萧元宝的碗里,连王朝哥儿都不曾夹。
山里吃的简素,多是炊饼应付两口果腹,如今下山回来酒水热菜,他不免痛快吃上几口。
萧护心中高兴,便说秦氏也会欢喜懂事的祁北南的,他放下了酒碗。
萧护语气间难掩愉色:“往后北南就在家里住下了,是一家子。”
秦氏乍的听了这话,脑瓜子里却是嗡的一声。
原本落进肚儿里的心,这朝是直接跳出来了。
强挤出个笑来,说道:“你这人,你莫不是吃酒吃糊涂了说笑。”
秦氏强装着淡定,还做着善解人意的模样:“北南身世苦,我也是伤心。若他能留家里,那是好事情。只是人姓祁,咱交情再深,只怕祁家亲戚也不乐意……”
“如今祁家变故,现在过来,也合情理。北南家中亲戚不好相与,也是无法才来的。”
秦氏被堵了话,胸口起伏,她就说年关上大老远的来家里不会是甚么好事情。
她立就想出口将人赶走了去,可她到底不敢那般凶悍的驳斥萧护的面子,强把气先吞了回去。
祁北南温和笑应:“婶婶好意,我原也是村户人家出身,务农我习得,绝计不是矫矜之人。”
秦氏一噎,她这话哪里是答应的意思,却叫祁北南说得是已应了下来,还给她扣上了顶高帽儿。
她咬着后槽牙:“如此那我就没不放心的了,你且先住来看看。”
今儿祁北南的果子糕点可好吃了,他还指着他以后再给他买咧,要是他以后住在家里成了大哥,那不是总能有糕饼果子吃了。
萧护看向祁北南:“坐下吃饭吧,便说你婶婶不是那般计较之人。”
于是笑眯眯的把秦氏夸了一通,直说得秦氏浑身难受。
不想箸儿送肉过去,萧元宝却轻轻的挪了挪碗,动作不大,兔子肉还是落到了他碗里。
祁北南眉心微动。
那可算能寻到好由头发作,萧护心疼自己这亲生的小哥儿,说不准儿会重新考虑。
“往后家里有两个哥哥了,都能与你一道顽,多好啊,是不是?”
一点都不好。
祁北南也一点都不好,都说了去李伯伯家里当哥哥更好,却不相信他的话,非得要在他们家里当哥哥。
他不想叫自己哭出来,让朝哥儿笑他是鼻涕虫,于是垂着脑袋夹了碗里的肉一口塞进了嘴里,想要堵住跟着发酸的喉咙。
于是他一边扒着碗里的饭,大口吃着肉,两只圆圆的眼睛也有事干,自滚着泪珠子下来。
祁北南眼瞧萧元宝的可怜样儿,连忙放下箸儿想哄哄,不想萧元宝却吃完了饭食,自下了桌子去,唤都唤不应。
祁北南连忙跟着过去,萧元宝见他进屋立便躲去了柜子里。
祁北南站在柜子门口弯下腰,轻轻唤了一声,萧元宝听见他的声音,又不敢凶他,便只能把脑袋扎进了衣裳堆。
萧元宝躲无可躲,他看着萧护,瘪着小嘴,再是憋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子顿时热滚。
平日里萧元宝少有主动跟萧护说话,性子也胆怯,倒是头一次见对谁如此抗拒的。
萧护同祁北南使了个眼色,祁北南虽是忧心,可瞧萧元宝哭得伤心,也只有先退出去。
她朝王朝哥儿道:“你甭去现眼,上小屋里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小崽才止住了哭声。
只是眼睫毛上还挂着颗泪珠子,鼻尖和脸也红彤彤的,睡梦中也还时不时的抽噎。
“睡下啦?”
“嗯。”
萧护坐去灶下收拾损了的弓箭,他不是瞎子,自也瞧出了小宝的不乐意。
祁北南脾性瞧着温和,按理来说小孩子都喜欢年长一些脾气又好的孩子,怎的会如此。
秦氏见萧护这么说,她心头哼哼。
趁着话头,她径直道:“且不说宝哥儿不喜那孩子了,你一头脑热好心把那他留下,可有细想过以后?”
秦氏道: “多个人多张嘴,添丁徭役赋税又是钱,一应的开销用度都得跟着涨。你不管家里的账不晓得多口人得多用上多少银子,便是你有手艺能挣钱,可何苦增那么重的担子到肩上去?祁家人可给过你一丝一毫的好处了?”
秦氏想着祁北南笑眯眯的模样,心里头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旁人寻女婿都是瞧家底儿,你倒是好,倒贴银子养女婿,当真是活菩萨转世不成?!”
家中宽裕,她才能为自己亲哥儿谋到东西,家里多养上个小子,若是手头紧巴巴儿的,她再是谋划也谋不得什麽了。
暂且不说他心里一直没放下小宝的亲娘,两人待在一道的时间也不多,说不上什麽感情,却也算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