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她温柔还是暴躁,我知道妈妈爱我,我也爱她!
时婕不由得冷笑了声,“爱”?小学生懂什么是“爱”?只当作个笔划很多的易错字。不过是跟在所有人屁股后头鹦鹉学舌“妈妈爱我,我爱妈妈”,理所当然,不假思索,好像1+1=2,是脱口而出的。
然而事实呢,真的爱么?蔡秀芹真的爱她么?
万一真的爱,那更可怕。父母的爱是天赐的尚方宝剑免死金牌,别人揍一拳是出于恨,父母揍子女一拳就是恨铁不成钢。被陌生人爆锤一顿人家看见还要叹声可怜,被父母爆锤一顿就成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为人父母的身份给了他们子女必须终生仰望的道德高台,当爹妈的便可以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宣读他们暴虐的律法,以爱为名。除了写进刑法里的,几乎一切都可以被体谅。
这种东西留了这么多年是图个啥,图个母慈子孝的假象,自欺欺人?
时婕丢下作文,展开另一张纸,顿时呆住了。
那是她小时画的一幅画,没什么特别的,大概但凡是个小孩都画过,就是一家三口,中间的小女孩左手拉着爸爸,右手拉着妈妈。
可这张画里,爸爸很淡,淡到只剩薄薄一层影儿,像是被橡皮反复擦拭过,连这层影儿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留下的痕迹,于是画面上几乎只有母女俩,亲密牵手。
时婕依稀记得这幅画,但她绝对没有擦过。所以是谁想要去掉画里的父亲?蔡秀芹?
她一直以为,这一家三口里,如果要去掉一个,毫无疑问是自己。
时婕听到心里轰然一声响,在她以为完全看透自己母亲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这么个谜题。这算什么?数学题都答完了,惊觉看岔了题目?她不知该以怎样的方式对待她了。
她心乱如麻,只把那两张纸原样折好,压回柜底。明明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却心虚得好像偷窥了她妈妈的什么隐私一样。
时婕回到医院时,发现昨晚的病友已经出院了,病房只剩蔡秀芹一人,在床上躺得板板正正。时婕过去要给她换衬衣,却听见异常沉重的喘气声,再细看,就见她两条胳膊直直伸着,十指齐刷刷支棱成鸡爪状。抽筋了!
时婕赶忙搓热手,连揉带掰,才把手指一根根抚平,立马去叫护士,说明了情况,护士见怪不怪,说甲状腺全切手术后缺钙是正常现象,给输了瓶钙液,又叮嘱定期吃钙片。
等蔡秀芹缓过来了,时婕给她换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