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咣当”一声,一个不锈钢饭碗跌落地上,在尿里“丁零当啷”骨碌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碗底剩的那点粥全被甩出来了,跟尿液混到一起。黄白满地,一片狼藉。
时婕呆愣地端着半空的尿盆,难以置信地瞪着蔡秀芹。
蔡秀芹的嘴一张一合,脸涨得通红,却只发出微弱的气声,自己都吓了一跳,时婕却竟然听明白了。
“对!我、活、该!你、走、我、不、用、你、伺、候!”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刷”的一声,帘被拉开,护士走进来,看见这景象,立马倒退两步,惊呼:
“哎哟我天!这咋整的?!你站这儿不要动,可别踩一地!我去叫保洁收拾!”
“不用了,我自己来。”时婕抽了一沓纸巾,蹲到地上擦干净,这时才发现自己裤脚和蔡秀芹的衬衣都被溅上了,又抽了几张纸,草草擦了手,穿上大衣,要回九州雅苑给蔡秀芹取换的衣服。
出了医院大门,冷风一吹,她的眼睛就淌出泪来,泪水温热地涌出,见了风立马变得冰凉刺痛,她下意识抬手去抹,想起来刚忘了洗手,只好放任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方才的场景在她的脑内反复自动循环播放,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更恨自己嘴贱。从小到大,她在蔡秀芹那儿吃的文字狱官司还不够多?!她恨得想狠狠抽自己俩嘴巴长长记性,想着没洗手才作罢。
她挂着两串好像永不枯竭的眼泪,在一路上行人或窥探或怜悯的目光中,终于到了九州雅苑。
发现时海没在家,时婕倒是松了口气。她在蔡秀芹衣柜里找到了衬衣,懒得再往嘉园小区跑了,便想找找看有没有高中时的裤子凑合凑合算了。
她在自己那个被改成储物间的小屋里,把所有柜子抽屉乒乒乓乓翻了个遍,没找到,就去蔡秀芹床底下的抽屉里翻,才拉开第一个抽屉,她就愣住了。
里头竟然是自己从小学到高中的作业本和试卷,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着。她还以为这些东西早被卖废品了呢。
她盘腿坐到地上,一本本抽出来看,像是在一圈圈回拨时钟的指针。
各科试卷,蔡秀芹修订的。错题本上的题目,蔡秀芹抄写的。时婕几乎要忘了,蔡秀芹作为母亲,曾经深度参与了她的成长。
翻到最底下,有两张纸单独折着,打开第一张,是篇小学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她有时很温柔,会在我生病时喂我吃黄桃罐头,黄桃罐头酸酸甜甜的,吃完我就好啦。
我的妈妈,她有时很暴躁,翻脸比翻书还快,会因为我考试成绩不好揍我,我哭了她也不哄我。
她温柔时,像春天的太阳。她暴躁时,像冬日里的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