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到点下班,招呼一声便离去,李行照顾阿妈睡下,再返回堂厅。
舒窈被盯得不自在,想叫他别看,话到口,也没说出来,又将一口河粉咽下,才随意问声:“你不饿吗?”
舒窈抬手接过水杯,杯子相交时,他的指腹滑过她的手背肌肤,光滑细腻,触手生温。
“你好好吃,我来收拾。”李行起身,拿扫帚将玻璃碎扫干净,又起身去厨房,看了眼橱柜中落了一层薄灰,许久未曾使用的杯子,回头对她道:“等我一下,我去买杯子。”
“你刚刚用的是我的。”李行不以为然一笑,回一句。
李行让她慢慢吃,自己转身下楼,转眼屋中空空,她百无聊赖地等着他回来,忽然听见里屋一声巨响。
没有回应,舒窈心生担忧,干脆推门而入:“阿姨——”
老妇人缓了许久,才痴痴摇头,她抬起头,也许此刻正是她难能清醒之时,初见时那道浊浊目光变得清澈,她凝望了舒窈许久,才开口:“你是哪里来的姑娘,真标志…”
哪知老妇人抿唇一笑,道:“你就是阿行说的同学吗?”
舒窈不禁有些好奇,李行在学校是何种模样?一想到初见时他那冷淡的死幅样子,或许比她还讨人嫌…不对!她才不是讨人嫌,是他们不配!
舒窈惊艳万分,缓缓回过神,依然能从她沟壑丛生的脸庞上窥见美人旧日轮廓,令人止不住感叹岁月夺去她的一张美人皮,却并未夺取她一幅玲珑剔透的美人骨,一颦一笑,风采不减。
“李行…他说了什么?”舒窈未忍住问,他在学校还有朋友?倒是比她好些,不过这“同学”与他关系还真是好,竟然让他阿妈误以为她是…
妇人一面说着,一面笑着,眼底闪着泪花,她目光在房中一转,像是要在屋里寻着什么,看了一圈,才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指向墙角一幅泛黄卷边、潦草至极的画,妇人艰难地支起身,一步一抖,舒窈想去扶,又被妇人拂开:“别担心,我还能行,来,快来看看——”
“浪费几个钱又怎么了,朋友的东西就要珍惜才对,这孩子节约惯了,你千万别怪他——”
“阿行这孩子性子不坏,他长这么大,从没做过什么错事,除了那回…但他,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妇人说到这忽然哽噎难鸣,话语戛然而止,脸上笑意也一下僵住,她手指飞快地擦去眼角一抹泪,又抬起脸:“瞧我把话说远了,阿行他啊,只是执拗得很,认准了的事一定会做到,你是他朋友,要多替阿姨担待担待他。”
她的眼神令舒窈心头涌起一阵难言酸涩,一瞬之间竟讲不出拒绝的话,不由自主点了头,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声音艰涩:“阿姨放心…我会的。”
马上成年?李行今年都二十了。
“傻姑娘,今天是清明呀,1986年清明,阿行告诉我同学要来,我早早做好了青团,待会热了,你可要好好尝尝…咳咳…不知怎么了,今天头疼的厉害,阿姨先躺一会…”妇人咳嗽几声,声音越来越小,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待会等阿行回来给你热——”
她依旧活在过去,不知今夕何夕。
“多吃点,宝贝太瘦了——”他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小巧的下巴,递上去。
“也不许叫我宝贝!”也许是他日日投喂,她相较之前,已经长些肉,气极时脸颊两侧鼓起,看着有几分娇憨。
“总之…不许叫宝贝!”
一听“床上”,舒窈脸上升温,反应极大地扑上来一下捂他的嘴,撂下狠话:“你再敢在外边乱讲胡说八道,小心我缝上你的嘴!”
更中意我私下叫你…是吗?”
“我怎么了?”李行明知故问。
“大小姐真的舍得?”李行在她未注意之时摸上她的指尖,细细抚摸,或许她是知晓的——但李行早早趁她无知无觉间,便一点点侵入她身边,那些润物细无声的举动早已令她放下浑身倒刺,习惯他的存在。
“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舍不得你。”舒窈一哼,脸皮真厚!
李行答非所问,慢言细语:“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但他要来问她,答案肯定是“不想”,刚出一声:“我才不…”
分明是自己想知道,但出口却别扭得不行,李行低笑一声,真可爱啊。
舒窈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顺着他将要坐下时,又听李行叫了一声:“等等。”
李行扫一眼陈旧的沙发,这张年事已久的漆皮沙发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斑驳不堪,露出里头的海绵芯与怎么也洗不尽的污渍,他动作麻利地脱下外套,垫在沙发上,才让舒窈坐上去。
她极仔细地打量李行,好像,他看上去也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