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女娇笑:“倾盖如故。”
蒙阁老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琵琶女答:“三笑。”
“三笑…三笑…”蒙阁老反复念叨着琵琶女的名字,越来越觉得耳熟。
房门忽然被打开。
“祖父,林嘉木欺负我!”蒙焕秋哭着扑进蒙阁老怀中,“我不喜欢他了,您快将他赶走!”
蒙阁老被眼前这一幕弄得猝不及防,见宝贝孙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得琵琶女了,借着酒劲发了火:“那小子说什么了?是为沈磐的事情责备你?焕秋莫怕,祖父为你做主!”
“林家早已没落,剩一堆妇孺,成不了什么气候。话说回来,林嘉木忒不识趣。”袁阁老道,“明日将他从赵元直那处借调回来,再想法子把他逼走就是。翰林院不会收被内阁赶出来的人,且看他日后要如何立足。”
蒙焕秋没说话,只顾着哭。
蒙阁老继续哄她:“不过一个臭小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帝京有哪个不知道你是我孙女,谁见了你不礼让三分?明年秋闱时将有不少年轻人来京,到时随你挑!”
“我才不要那些乡巴佬!”蒙焕秋哭道,“我就要林嘉木!”
袁蒙二人都是看着她长大,最是知道她的脾气,从小到大蒙焕秋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如今在林嘉木身上碰了壁,她岂肯轻易罢休?
“好好好,都随你,都随你。”蒙阁老一遍哄她,一边指挥下属,“将林嘉木带过来给我们焕秋赔不是。”
下属应了,出了门去寻人。
蒙焕秋见状,这才止了哭声。
“跟嘉木没关系,是那沈淑宁在中间捣的鬼。”她噘着嘴道,“祖父,您得想办法将她和她哥哥赶出帝京去,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对于蒙焕秋提出的一切要求,蒙阁老向来是有求必应。
他道:“不就一个沈磐吗,打山东来的山货,成不了什么气候。”
蒙焕秋笑了,她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沈磐兄妹,有祖父在,明天就能叫他俩收拾包袱滚出帝京。
得了准话后的蒙焕秋觉得心满意足,捏着鼻子离蒙阁老远远的,“咦,好大的酒气,还有股熏人的香味儿。”
经她这么一提,蒙阁老也清醒了几分,转过头来环视一圈儿,刚刚的琵琶女已是不见了踪迹。
蒙阁老觉得奇怪,自己是喝多了酒不成,方才头都晕晕的。他想起琵琶女送来的账单,摸索半天从袖中掏了出来——掏出来的不像是什么账,倒像是一副小画儿。
蒙阁老看清楚了画上的人,整个人先是迷瞪了一下,随后汗如雨下。
“祖父在看什么?”蒙焕秋好奇地凑了过来。
“看什么看?!”蒙阁老豁地将画揉成一团,厉声喝道。
蒙焕秋在家中从没受过委屈,见一向疼爱自己的祖父突然变了脸,泪痕未尽的面上又添两行泪。
蒙阁老哪里顾得上她?当下看了看左右,最后眼睛盯着中堂下的烛台,起身走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外间突然有人将门一脚踹开,冷风瞬间卷了进来,十数人围着一个穿黑衣围戴白风领的佩刀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双手负在身后,昂首道:“密报上说‘鸣九皋’内有人绘图凌辱宗室并牟取私利,请诸位大人随小臣走一趟罢。”
蒙阁老知道自己这是叫人摆了一道,看来人竟是白弄儿,一身的汗瞬间凉了下来。
“你是什么东西,你知道自己在同谁说话吗?!”蒙焕秋尖叫道。
黑衣男子听后,连看都未看她,只伸手一招,身后人便一齐向前,竟将在座的几人都拿了下来。
蒙阁老袖中还未来得及烧的纸团被夺下,白弄儿接过后又展开,勾着唇笑:“先帝还在时常说礼部的蒙教习擅画,又与袁大人是连襟,不如同入内阁为他效力。现在看来,英明如先帝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蒙阁老在看到画的时候便知自己一早被设计入了局,抬手哆哆嗦嗦地“你”了半天,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第289章
万里天风(五)
蒙焕秋惊呆片刻,嚎叫着上前来就要同人拼命。
“焕秋!”蒙阁老有气无力道,“你先去后面歇着…等天亮后就回家,去寻你祖母。”
“为何?”蒙焕秋愣愣地,复又哭道,“我不要去祖母家!那破乡下夏夜有蚊!”
“夏夜何处无蚊啊?”白弄儿皮笑肉不笑道,“蒙小姐真是过久了舒坦日子,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习惯。”
蒙焕秋还未来得及思索他的话,便眼睁睁地见祖父与袁阁老一行人被带离。
都说天底下最大的是皇帝,皇帝头顶有景王,祖父在景王的内阁做阁老,他那样厉害的人,怎么如此狼狈得被白弄儿带走了呢?
万花拥簇的穹顶吊下的六盏灯随风忽明忽暗,刚刚还推杯换盏地热闹着,不过片刻便只剩下蒙焕秋一人。她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茫然四顾时发现了林嘉木的身影。
林嘉木在看到白弄儿时便知出了大事。
白弄儿是白隐秀的兄长,俩人是掖庭宫人私生子,幸得先帝垂怜留在宫内,算是半臣半子。先帝驾崩时白家兄弟皆有要务在身,不然不会只留下一个韩敏。
白弄儿自然也见到了林嘉木,却不曾将他带走,临走前只说:“你同郡主既有些私交,想见她时去定合街自然能见得着,我不认为你会私藏她画像。”
两位阁老这才知道林嘉木与光献郡主颇有交情,不禁投去几分期待的目光。
不等林嘉木为难,白弄儿单手摁了摁腰间的刀,又说:“林嘉木,如今不过小小五品阁臣,可总自有你发达的时日。我劝你一句话:不该管的事不要管,否则五品就算一辈子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