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耳畔的话语像一根根的针,用力地戳在他的胸口。
凭什么?他都听从了父亲的话与堂姊打好了招呼,为什么官家还与陈允渡关系这般密切?
“陛下——”张洙胸口的火越少越大,他握紧了拳头,紧紧地看着上首那个人。
明明那个人在姐姐面前,还会亲切地让他不必拘泥世俗礼仪,直接称呼他为“姐夫”。可现在为什么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站在陈允渡身边,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打张家的脸?
“张洙,朕与陈卿有话商议,”皇帝道,“若无旁的事,你先回去。”
“陛下,他可是——”
“退下!”皇帝声音冷了几分,“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皇帝的怒音在殿内回转,一时间,宫女和太监纷纷俯首下拜,“陛下息怒。”
陈允渡也跟着一道俯首:“陛下,正事要紧。”
张洙几乎在皇帝刚呵斥完便麻溜地跪在地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心中后知后觉地弥漫上悔意,自己当真被一时气恼冲昏了头脑,竟不管不顾地找君主要说法。他颤抖着嘴唇道:“陛下,臣知错。”
“看你在堂姊的份上……”皇帝深吸一口气,挥了挥袖,“只罚你禁足半个月。退下吧。”
张洙仍在后怕,听闻责罚,连忙叩首,“臣叩谢陛下。”
皇帝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宫道上除了洒扫的宫女和端着托盘行色匆匆的小太监再无他人,遇见圣驾威仪也自发俯身,做到不闻不听。皇帝赌气般跨步向前走,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该等一等陈允渡,于是放慢了脚步。
等人跟上,他不自在道:“待会儿要去见贵妃,总不好对张洙太过。”
陈允渡:“陛下裁断即可。”
“陈卿还在生气?”皇帝听着他比在朝中说话冷了几个度的声音,苦笑着摇了摇头,“朕知昨日你于宁华殿站了一天未见她人心中不满,但朕牵线搭桥时是不是说过,若她不愿见卿亦该有所心理准备。”
“并非为此。”陈允渡自然没觉得贵妃对自己的态度有多大问题。他站在张家对立面,纵使有理,那也是贵妃的母族。
他切了话题,询问:“娘娘同意见我了?”
皇帝:“是。她身边贴身宫女来禀……到了宁华殿,你语气委婉些。”
“臣有分寸。”
这句话皇帝还是信的,陈允渡温和起来和今日冷如霜的状态简直是两个人。
宁华殿外,宫女像是早就知道皇帝会带着人过来,远远地便开始行礼。
外界相传贵妃盛宠,更有老臣不怕死谏言贵妃乃祸国殃民之相。然今日进殿,却发现宁华殿服侍的宫女并不算多,甚至相较于她贵妃尊荣,人数还算少。
宁华殿也并非琉璃碧瓦、金碧辉煌,从外观上看,它带着几分古朴岁月的味道。唯一的特点,便是离官家的寝殿接近。
入殿后,首先钻入鼻腔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花香,当花香退散,浮现出萦绕不散的药味。屏风遮挡只能看见上首女子影绰的身影,她淡淡的嗓音带着虚弱,轻声道:“吾于宁华殿见汝于理不合,陛下念吾体弱,特赐恩典,陈大人请坐。”
陈允渡又一作揖后于旁侧坐下。
皇帝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瞬,贵妃的话语透过屏风传来,“陛下还请在帘后稍候。”
珠帘不隔绝声音,让皇帝入珠帘后等待,只是表明此事不愿让陛下掺和进来。
皇帝沉默了一瞬,便乖乖入了帘后。正好,他也有话要责问宫女——明知贵妃身体不适,还熏这么浓郁的花香做什么?
有宫女为陈允渡奉茶,茶水清冽,虽然孤品仙茗,却别有一番滋味。陈允渡端起茶轻嗅,却没有喝,保持着这个姿势,他道:“娘娘与臣所想不同。”
贵妃似乎笑了笑,她说:“吾知晓外界如何判吾,但吾不在意。”
早在庆历末年起,直至如今皇祐年间,贵妃都是当之无愧的盛宠第一人,对于外界的风声,自然有所了解。
她说不在意,并非强颜欢笑,而是真的不在意。
“于吾而言,此间惟陛下与张家最要紧。史官工笔于吾并非嘉奖,谏官冷语于吾并非冷箭。”贵妃说,“吾出身不好,少时读的书不多,后来遇见陛下,是他教吾。可惜吾并非好学生,习不得陛下万千分之一。”
“娘娘谦虚。”陈允渡耐心地倾听。
她今日的精神难得很好,笑着分享自己与君王的相识。
陈允渡自然不会故意打断,而一旁的皇帝训了宫女几句后,便安静了下来,静静听着另一个视角的故事、那段她从前不愿谈及的故事。
“未得陛下封赏前,吾父宫廷乐工出身,虽出入宫闱,只一介贱籍,母亲是章惠太后宫中的侍女,八岁之前,家中虽然辛苦,但父母在,吾心有安处。八岁后,父亲亡故,吾被送入宫中为宫女,依旧是伺候章惠太后。后来章惠太后薨,吾被遣散,又五年,应召为皇后侍女。这期间,吾遇见一人,被封为‘清河郡君’。”
这一人是谁,不言而喻。
陈允渡没有说话,正好,贵妃也不需要他人的点评。她微笑着,像是短暂怀念自己最美好的少年时光。
“久闻陈大人晓诗词音律,吾作一首诗,请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