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的雨靴陷进烂泥里时,恍惚中听见女儿在唱《摇啊摇》。
三年前的那个暴雨夜,妻子抱着五岁的女儿来工地送夜宵,被塌方的土石永远埋在了路基下。他机械地拽了拽安全帽系带,手电筒光束劈开雨幕,照在沱江老桥垮塌的豁口上。青石桥墩裂成了犬牙交错的形状,像被什么巨兽啃噬过。
"林工,水位还在涨!"技术员小周扯着嗓子喊。
他刚要回应,桥洞深处突然飘来稚嫩的童声:
"摇啊摇,摇到奈何桥,孟婆端碗汤,囡囡喝不着......"
曲调与他哄女儿睡觉时唱的一模一样。
泥浆从垮塌处汩汩涌出,林河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近桥洞。手电光扫过石缝时,一抹猩红刺入眼帘——半截红肚兜卡在了青苔间,金线绣的莲花瓣沾满了泥浆。他鬼使神差地扯出布料,翻过内衬时呼吸骤停:黑线绣的生辰八字墨迹如新,戊寅年六月初八卯时三刻(1998.7.15)。
镇长家小儿子前天才过完十岁生日,蛋糕照片还挂在朋友圈。
"出事了!林工快来!"
工人的惊叫炸响在雨夜里。七口陶瓮像畸形的子宫竖在塌方处,瓮身爬满了蚯蚓状的裂纹。最外侧的陶瓮裂了大半,露出蜷缩的孩童骸骨。林河凑近时闻见陈腐的糯米味,骸骨脊椎被麻绳捆成胎儿状,天灵盖钉入的铜钉长满了绿锈,肋骨间卡着的黄符纸写着"镇煞永封"。
"造孽啊......"
神婆吴阿嬷的破锣嗓惊得众人一颤。老人佝偻着背摸过陶瓮,指甲刮下一层青灰色粉末:"七星钉魂桩,活人填桥眼,这是要断子绝孙的阴毒法子。"她突然剧烈咳嗽,喷在围挡上的血沫竟蠕动着凝成符咒。
包工头老刘嗤笑:"封建迷信!耽误工期你赔得起?"
吴阿嬷浑浊的眼珠转向林河:"戌时后莫近水,要出人命。"
入夜后暴雨更急。林河蹲在工棚里研究陶瓮碎片,内壁刻满倒写的《往生咒》。这时手机突然震动,镇长发来消息:"听说挖到老物件了?明天我让文化局的人来看看。"配图是儿子戴着长命锁的照片,锁面刻着的生辰——与红肚兜上的日期完全一致。
"林工!老赵不见了!"
值夜班的工人撞开棚门。监控画面里,五十三岁的老赵在凌晨一点五十分突然四肢着地,像蜘蛛一般钻进直径三十公分的灌浆管,全程哼着变调的《摇啊摇》。
众人打着手电沿江搜寻,林河在桥墩裂缝处发现了半枚乳牙。强光扫过混凝土断面时,他的胃部猛地抽搐——两只青灰色的小手印嵌在未干的水泥里,指节分明如同婴孩。
"你们听过桥吃人的故事吗?"电工老张突然开口。
二十年前修水库时,三个工人半夜偷钢筋,第二天只剩衣服泡在水泥浆里。老师傅说这是桥嫌祭品不够,"得用活人填桥眼才能镇住"。
后半夜林河发起了高烧。昏沉间看见七个穿红肚兜的孩子围坐桥墩,抓着混凝土碎块往嘴里塞。为首的孩子转过脸,赫然是镇长儿子的模样。
"叔叔,陪我玩跳房子......"
童声未落,那孩子天灵盖突然迸裂,锈铜钉带着脑浆溅到林河脸上。
他尖叫着惊醒,发现睡衣沾满河底的腥泥。工棚外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三根灌浆管正在疯狂喷涌着黑水。技术员小周被水泥封住了下半身,双手抠着地面嘶吼:"桥要吃人了!它饿啊!"
黎明时分,警察在三百米外的泄洪渠找到老赵的尸体。法医掀开白布时,几个工人当场呕吐——老赵的喉咙被水泥填满,牙齿咬着一枚民国二十七年铸造的铜钱。
林河站在警戒线外,听见吴阿嬷在身后幽幽叹息:"七星归位,该还债了。"
他低头看向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缕染血的麻绳,绳结样式与陶瓮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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