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芩的膝盖陷进阁楼积年的浮灰里,指腹反复摩挲着傩面上那两行歪扭的刻痕。"陆九溟"三个字的笔画还带着指甲刮擦的毛边,像极了当年他在义庄后墙用木炭画歪的符——那时他总说自己手笨,刻不出小芩傩面的精致纹路。
此刻木面还残留着他体内的余温,却比窗外的月光更冷。
"小芩。"韩九叔的声音像片落进深潭的枯叶,"别耗着了,这傩面......"
"他答应过会回来的。"白小芩突然打断,尾音却碎成了细沙。
她想起镇龙台崩塌前,陆九溟最后看她的眼神,像极了十二岁那年她在苗寨山涧落水时,那个浑身湿透却硬要把她背下山的倔小子。
那时他说"我背得动",现在他说"跑,别回头",可她分明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正悄悄攥紧那截系过她纸鸢的蓝线。
傩面突然在掌心发烫。
白小芩猛地抬头,木面表面浮起一层幽蓝的光雾,像被风吹散的墨迹,竟勾勒出个模糊的影子——是阿鸢!
小姑娘扎着纸鸢发饰的轮廓若隐若现,眼尾还挂着没干的泪,正是前一刻她在光芒中转身时的模样。
"阿鸢?"白小芩的指尖几乎要戳进光雾里,"阿鸢你说话!"
影子张了张嘴,却只漏出细碎的杂音,像被捂住的唢呐。
白小芩突然想起苗寨祭典时,老祭司说过"残念如风中烛,碰不得急不得"。
她颤抖着从腰间摘下个雕花皮囊,倒出枚暗红的傩骨——那是她十二岁成人礼时,用自己的经血浸了三年的巫器。
又将另一张绘着九黎神鸟的梦魇傩面扣在脸上,面具边缘的雉鸡毛扫过耳尖,带来熟悉的刺痛。
"以九黎血脉为引,以巫傩祖灵为媒——"白小芩的声音混着面具的共振,在阁楼里荡出空谷般的回响,"还我阿鸢!"
傩骨突然炸裂成齑粉。
白小芩向后撞在木柱上,喉头腥甜,眼前发黑。
她看见韩九叔踉跄着来扶,沈知秋的衣袖带起一阵风,可所有声音都像隔着层水幕。
直到沈知秋掐她人中的刺痛传来,才听见老画师在喊:"小芩!
反噬太强了!"
"为...为什么?"白小芩抹了把嘴角的血,指缝间沾着半片傩骨的碎屑,"以前唤醒过走阴人的残魂,没这么大......"
"因为这不是普通残念。"韩九叔的手按在本泛黄的《伪身经》上,他翻书的动作极慢,像是在扒开层层叠叠的蛛网,"你看这段——被虫蛀掉的部分,我用朱砂补全了。"
白小芩凑过去,看见书页边缘用极小的字写着:"阴天子命契如灯,主魂灭则灯芯移,最近之人承其焰。"她的呼吸突然顿住:"最近之人......"
"阿鸢的命格转移了。"沈知秋的手指按在她手腕上,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进血管,"你体内的阴气在翻涌,和九溟当年刚觉醒阴籍时一模一样。"他掀开她的衣袖,一道淡蓝纹路正沿着小臂攀爬,形状竟与阿鸢掌心的印记如出一辙。
"所以刚才的反噬......"
"是阴门在排斥新的命主。"韩九叔合上书本,封皮上的虫蛀洞像只独眼,"那东西根本没关紧。"
整座义庄突然震动起来。
白小芩扶住桌角,看见窗纸被风掀起一角,外面的月亮像颗蒙了灰的珠子,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中间还裂着道细缝,像只倒悬的眼睛。
沈知秋已经抄起案上的符笔,笔尖的狼毫根根竖起:"听。"
那是种介于呜咽与撕帛之间的声音,从地底下钻出来,顺着房梁爬进阁楼。
白小芩突然想起苗疆的"鬼哭岩",暴雨夜时岩缝里会传出亡者的哀鸣——可此刻的声音更黏腻,像有人用指甲刮擦她的耳骨,还混着若有若无的念叨:"找......找阴天子......"
"阴门没关上。"沈知秋的声音沉得像块铅,"九溟用命封的门,被人撬了条缝。"
白小芩的掌心突然发烫。
她低头,看见那道新出现的阴籍印记正发出幽蓝光芒,比阿鸢的更亮,更灼人。
有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点沙哑的笑,是陆九溟的声音:"别怕鬼......要怕的是人心。"
阁楼外的乌云缝里,坠下片焦黑的纸灰。
白小芩捡起时,发现那是半只纸鸢的翅膀,颜色和阿鸢发饰上的一模一样。
她攥紧纸灰,感觉体内的阴籍印记正随着心跳跳动,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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