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念·抉择
黑暗通道的风裹着腐朽的纸灰味灌进领口,阿鸢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陆九溟的声音比风更轻,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你已经看到了一切。
现在,轮到你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阿鸢的喉咙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是三年前在义庄帮陆九溟整理骨殖时,被碎骨茬划的。
那时他还会皱着眉翻《洗冤鬼录》,说"净骸人要护好双手",现在他的手心里浮着幽蓝的阴籍印记,像团烧不旺的鬼火。
白小芩的指甲几乎掐进她手腕:"小九,你不能——"话音被陆九溟摇头截断。
他发梢的淡金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像极了那年上元夜,他们在城隍庙外看的纸灯。
阿鸢记得他举着纸鸢跑过青石板路,衣摆沾了泥也不在意,说"阿鸢扎的纸鸢,能飞进月亮里"。
"继承我,成为新的阴天子。"陆九溟摊开手,印记上的纹路如活物般爬向阿鸢的指尖,"或者离开这里,回你该去的人间。"
白小芩突然拽着阿鸢后退半步,傩骨在两人掌心发烫。
她的呼吸急促得像受了惊的小鹿:"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们可以找季先生的《洗冤鬼录》,或者......"
"没有。"陆九溟的声音沉下来,阿鸢看见他眼底闪过极淡的血色——那是镇龙台决战时,他被诡气反噬的痕迹,"阴门每百年开一次,这次的裂隙比从前大十倍。
我用残魂镇了三年,现在撑不住了。"
通道深处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撞门。
韩九叔的伪身令突然发出蜂鸣,他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团:"那丫头的命魂太干净,是天生的引。
可你当年......"
"当年我选了这条路。"陆九溟打断他,目光扫过沈知秋腰间的画囊,"老沈说得对,伪身经不是为了续命,是为了等一个能终结轮回的人。"
沈知秋的画笔在发间晃了晃,笔杆的裂纹里渗出半滴朱砂。
他望着阿鸢,眼神像在看一幅未完成的画:"你见过那些被诡物啃噬的村子,听过被问米婆召回的冤魂哭嚎。
这三年来,你跟着九溟走了七省,埋了八百二十七具诡骸。"他伸手碰了碰阿鸢发间的纸鸢发饰,"你扎的纸鸢能引魂,画的符能镇煞,你比谁都清楚——"
"我清楚。"阿鸢低头看着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淡蓝纹路,和陆九溟的印记一模一样。
她想起黄河浮棺案里,被水鬼拖走的老船工最后抓着她的手,指甲缝里全是河泥;想起西南苗疆的蛊毒发作时,白小芩咬着牙把傩面按在她额头上,说"阿鸢别怕,我在";想起镇龙台崩塌前,陆九溟把阴籍残卷塞进她怀里,说"跑,别回头"。
眼泪砸在纸鸢发饰上,晕开一片浅黄。
阿鸢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愿意。"
陆九溟的瞳孔微微收缩,有那么一瞬,阿鸢仿佛看见他眼底闪过当年那个蹲在义庄前系纸鸢线的少年。
他伸出手,掌心的印记突然暴涨成光网,将两人笼罩其中。
"阿鸢!"白小芩扑过来要拽她,却被沈知秋拦住。
老画师的声音带着哽咽:"这是她的选择。"
光芒刺痛了阿鸢的眼。
她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头顶灌进来,是陆九溟的记忆——义庄的晨雾里翻骨殖的清晨,鬼市淘来的残卷上斑驳的墨迹,白小芩第一次戴上完整傩面时眼里的星光,还有镇龙台最后一刻,他望着她背影时那句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记住。"陆九溟的声音在她灵魂里震颤,"阴门在酆都北,镇龙钉要嵌进第八根龙骨......"
光芒突然熄灭。
阿鸢踉跄着扶住墙,指尖触到的不再是冰冷的石壁,而是义庄熟悉的夯土。
她抬头,白小芩正攥着她的衣袖发抖,韩九叔的伪身令掉在地上,沈知秋的画笔断成两截。
"人呢?"白小芩的声音在抖,"九溟呢?"
阿鸢这才发现,刚才还站在对面的陆九溟不见了。
她慌忙转身,只看见脚边躺着只巴掌大的傩面——是白小芩去年用苗疆的千年枫木刻的,此刻上面多了两行小字,歪歪扭扭像用指甲刻的:陆九溟,白小芩。
"阿鸢?"白小芩的手突然抚上她的脸,"你的眼睛......"
阿鸢摸向铜镜,镜中少女的眼瞳泛着幽蓝,和陆九溟掌心的印记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通道里那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彻底闭合的声音。
义庄外的月光突然暗了。白小芩猛地拽住她的手腕:"你听——"
阁楼方向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跪坐在积灰的楼板上,指尖轻轻抚过某本泛黄的古籍。
喜欢阴行诡籍录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阴行诡籍录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