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后厨那道铁门锈得发黑,门上钉块脱漆木牌:"仓储区,闲人免进"。我敲三下,停一拍,又敲两下。铁门吱呀响,开出条窄缝。
"哪位介绍的?"浓重的粤语口音,门缝里露出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张组长。"我简短应答。
门开了。一股浓烈的烟味、霉味和汗臭扑面而来。
顺着陡峭水泥台阶往下走,阶梯上水渍未干,墙上的霉斑像片发了霉的地图。十几级台阶后,地下室出现在眼前。
空间比想象中大,约莫三十平,四张拼凑的麻将桌并在一起,周围挤着十三个人。
两盏昏黄的"上海牌"白炽灯挂在低矮天花板上,烟雾缭绕得像蒸汽机车头。
角落里摆着两台古老的排气扇,吱呀转动,却只是搅动着浑浊空气。
张力从牌桌边站起来,冲我招手:"老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有位置。"
环视一圈,牌桌上几叠彩色筹码杂乱堆放,旁边一叠皱巴巴的人民币和港币混在一起。
参与者清一色园区中层管理,有几个面熟——后勤组小刘,保安队张胜,还有医务所老王。内部赌局是管理层的特权,非正式减压场所,连白经理都睁只眼闭只眼。
"底细都明白吧?"张力压低声音,手指敲敲桌面,"德州扑克,二十块起步,赢多少没顶。"
"懂。"掏出两千块,递给一个戴老花镜的瘦子,换回一堆红蓝白三色筹码。找了个靠墙位置坐下,背后无人,视野最佳。
牌局已经开始一阵了。荷官是个鹰钩鼻中年人,留着八字胡,掏出副旧扑克时,那熟练手法一看就知道是老手。
牌是八十年代产的国营厂"飞马牌",用得久了,边缘泛黄起毛,背面藏污纳垢。
这种破地方潮得要命,牌吸了水分后会发软变形,千术手法得随机应变。
"生面孔啊,兄弟?"坐我对面的老王眼睛一亮。
他五十出头,国字脸,浓眉大眼,戴副花镜,活像个退休教师,"第一回捧场?"
"略微玩过。"我笑笑。
第一轮我打得保守,手气普通,连着几把拿到的都是垃圾牌,很快扔牌。第三把才拿到对J,跟了几注后还是放弃。刻意塑造一个谨慎保守、技术一般的新手形象。
"技术部的小林啊,听说身手不错。"老王一边理牌一边随口说,目光不经意扫过我的手指。
"上不了台面。"我不咸不淡地应着,余光却捕捉到他时不时触碰右袖口的小动作。袖口控牌,老把戏了。
几轮下来,我摸清了各人习惯。
张力心浮气躁,一手好牌就上火;
小刘虚张声势时爱眨眼;
老王则是个地道千术师,习惯在要害处摸右袖口,明显是袖里藏了活门。
第七轮,我抓到红心AK,位置靠前。老王坐我右边两位,待我下注后,我留意到他右手又碰了下袖口,眼角微微抽动。
"加三百。"我推出三个红筹码。
几个人跟进,轮到老王:"我加八百。"
翻牌:红心10、梅花3、方片9。对我没啥改善,只有A高牌。
"过。"我说。
转眼到老王,他嘴角微翘,明显是抓到了想要的牌:"加一千。"
其他人陆续弃牌,只剩我和老王对峙。我装作犹豫一番,咬牙跟了。
转牌:红心J。这下有机会凑顺子,但更重要的是,我已确定老王出老千。他看我跟注时,右手明显在袖口摸了一下,而且眼神飘忽,随后立刻恢复自信。
"再加一千。"老王推出筹码,十拿九稳的表情。
机会来了。我假装伸腿舒展,右膝盖轻轻顶了下桌沿。桌面微晃,所有人本能低头护筹码。
这零点三秒的视觉盲点,足够我发力了——拇指微屈成钩,中指食指并拢如剑,左手五指轻握掩护。表叔传的"三指过桥",最忌大动作。
腕部不动,全靠指根发力,将手中AK闪电般换成早藏在大拇指根部的红心Q8。衣袖纹丝不动,呼吸节奏不变,连眨眼频率都维持住。
老千的铁律:换牌时越紧张,动作越要小。
"跟。"我语气平静。
河牌:红心5。
现在我暗握红心Q8,配合桌面的红心10J5,凑成同花。老王表情志在必得,明显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两千。"老王声音带着轻蔑。
"跟,再加两千。"我面不改色。
老王明显愣住了,没想到我会加注。他眉头一皱,眼神闪过一丝困惑,但终究咬牙跟了:"要亮牌么?"
"请。"
老王摊开牌面:K黑桃K梅花。两对,国王配上9。他脸上浮现胜利的笑容。
我缓缓翻牌:红心Q和红心8。"同花。"
老王像被人当头一棒。他死死盯着牌面,眼神乱窜,反复确认每张牌,显然在思考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好牌。"他最终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气不错。"
接下来几轮我继续控制赢面,技巧性输赢交替,关键时刻才出手。越接近凌晨,赌注越大,情绪越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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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点,我抓住一局关键时机,运用飞鹰老人教的"影心诀"——通过呼吸频率和肢体微动作影响对手判断,成功让三个人都低估了我的牌力,主动加大注码。
牌一亮,全场死寂。对手们瞪眼看着他们两对,我的三条。五千多块到手。
牌桌氛围一下变了。老王眼角抽搐,反复观察我;
其他人窃窃私语,交换眼神;
甚至荷官发牌节奏都慢了些。
"够胆。"一个低沉声音从背后响起。
一个矮壮男人不知何时站在我背后。蜡黄皮肤,寸头,左眼下有道疤,像条蜈蚣。身穿件八十年代老式尼龙夹克,里面套件花格子衬衫,右手腕上戴块褪色的精工表。
"阿强。"张力小声道,"这地儿是他罩着。白家的人。"
阿强点根555香烟,烟头窜出一大截火星。他在我旁边坐下,扫了眼我的筹码,目光最后停在我手上:"工夫不差,哪拜的师?"
我心一紧,面上不露:"野路子,没门没派。"
"唬谁呢。"阿强吐出口烟雾,声音像砂纸摩擦,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睇你手法,最少'南洋派'嘅路数。能喺老王度赢钱,园区冇几个。"
原来老王是这的常胜客,怪不得大家对我赢钱反应这么大。
阿强突然伸手,抓过我一张红心K,在手指间翻飞几下,消失在袖口,又从耳后变出来。
"我玩牌廿几年,手法好的千术佬,一眼睇得出。"他眼神锐利如鹰,"敢不敢玩大的?明晚十点,东区小楼,高级局。底注一千起,十万封顶。"
这是机会也是风险。高级局意味着园区高层,更接近核心信息,也更接近默哥。
但风险同样巨大,随时可能暴露。
"一定到。"我点头。
"带够水,输咗冇得赊数。"阿强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睇你样,好似有点来头喔。咪畀人睇穿啦。"
赌局散场。我清点赢来的钱,装进内兜,站起身准备离开。老王也起身,挡在出口处。
"手法蛮专业。"他视线在我手指上逡巡,"师承何处?"
"小时候跟村里老瞎子学的,三脚猫功夫。"我故作谦虚。
"是吗?"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年轻人要懂规矩。"
他转身离开,背影里满是威胁。
等人走光后,我在地下室门口点了根红塔山。今晚收获不小,不单赢了钱,更撬开了通往高层的一道门。
东区小楼的高级局,聚集的都是园区核心人物,那里可能有我想要的线索。
扔掉烟头,用脚尖碾灭。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我迅速闪到角落的阴影里。
一个男人走下来,身影模糊,但那轮廓有些眼熟。待他走近,我才认出是技术部的钱涛。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来食堂后厨?
看他熟门熟路地敲了铁门,完全是老主顾架势。铁门开了条缝,很快又关上。钱涛消失在门后。
有点意外。钱涛看起来不像赌徒,倒更像个学究。看来园区里的水,比想象的还要深。
明晚的高级局,或许会有更多发现。
为了找到默哥,冒这个险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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