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千门江湖

第64章 资金困境(1 / 1)

四月初的深圳,春雨连绵。梧桐山边的废弃仓库潮湿阴冷,墙角处几只老鼠窸窸窣窣地翻找食物残渣。

我坐在一张铁皮包边的破木桌前,桌上摊着一本发黄的账簿,几行简单的加减法看得我头疼。雨水顺着裂缝滴落在锈迹斑斑的铁皮桶里,"滴答、滴答",像是在为我们的经济状况敲丧钟。

搬迁后的第十天,账簿上的数字异常刺眼:现金余额18,527元,扣除每月房租、伙食费、行动经费,最多撑过六十天。

身后传来脚步声,默哥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眼神落在账簿上。

"情况不妙啊,老大。"

我合上账簿:"比预计的更糟。设备、搬家、安全屋押金,钱像开了闸的水。"

默哥抓了抓头发:"这事得跟大伙摊开说。"

半小时后,四人围坐在训练区的仿真赌桌前。桌面蒙了层灰,已有三四天无人使用。屋顶漏水,角落里摆了五个塑料脸盆接水,"嘀嗒"声此起彼伏。

"现金只剩一万八,"我开门见山,"按眼下的开销,六月前就得喝西北风。"

李明嗤笑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嫌弃地看着杯中冷透的劣质茶水。这是最近的省钱措施:茶叶用最便宜的,一次性杯子洗了重复用。

"早就跟你们说过,"李明敲着他的小灵通,"不赶紧接活儿,很快连房租都交不起。"

"你那套破烂硬件吃了四千三,整整超支两千多。"默哥语气不善,"当初说好两千呢?"

"要不是老子挑灯夜战赶出设备,珠海那票早黄了,现在连这两万都没有,"李明不甘示弱,"怪我咯?没装备谈什么做活?还不如打包回老家卖红薯去呢!"

"打住。"我打断两人的争执,"现在讨论怎么解决问题,不是找茬儿。"

花蕊一直没出声,此时终于开口:"情报网算是搭起来了,前期投入四千二,但短期内看不到直接回报。"

屋内陷入沉默,连雨声都显得格外响亮。大家心知肚明,我们把全部身家押在了高端赌局上。但高投入意味着回报周期长,现在钱快烧完了,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

"听我说,"李明突然来了精神,从夹克内兜掏出一张叠得皱巴巴的草图,"这是新一代装备方案,微型化接收模块,接收灵敏度提高50%,抗干扰能力翻倍,电池从半小时提升到两小时。关键是——"他顿了一下,"能完美伪装成传呼机或者老灵通。"

"造价多少?"我问道。

"五万块,死贵的进口料子。"李明面不改色地报出这个数字。

"发什么神经?"默哥猛地站起身,椅子倒在地上,"咱们下月的馊饭钱都没着落,你还做白日梦?"

"这叫技术投资!"李明不甘示弱,"卖肾也要搞!不然就一辈子在街边儿打牌骗穷鬼的零花钱!"

"借钱?向谁借?"默哥冷笑,"向黑道?向高利贷?你以为是去建行申请个人创业贷款呢?"

"打住,一个一个说。"我出声制止争吵,"默哥,你有什么提议?"

默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咱得回归基本功,街头小打小闹,靠谱,见效快。一副牌就能开张,找几个地方摆摊养米,边练手边赚钱,重新攒够本再谈大动作。"

"摆摊?"李明笑得前仰后合,"咱们几个蹲在人民公园打沙子?天锋拿着几张扑克牌喊'猜猜哪张是小王'?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工厂上班拧螺丝呢!"

"有什么丢人的?我绷紧下巴,"窘迫就该忍着,日子总要一天天过。赶上表叔当年,别说摆摊,给人倒马桶他都干过!"

"那是倒退!"李明抓起小灵通在空中晃了晃,"你知道现在扎金花的老千都用这种东西暗箱操作了吗?抢占技术制高点,才是出路!"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花蕊静静地听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偶尔瞟我一眼,若有所思。

"都有道理,也都有问题。"我捏了捏眉心,"我决定——多管齐下。"

"什么意思?"李明警惕地问。

"分头行动。默哥,你带花蕊去做街头小活儿,每天先保证三百块基本开销;李明,你负责改良现有装备,把可靠性提到极限,同时找替代方案,看能不能在两万内搞定;我去联系几个中档赌场的线人,争取月底前接一单中等规模的活计。"

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算满意,但也找不出更好的策略。

"一星期为期,下周二看成果。"我下了最后通牒。

会后,李明闷闷不乐地回到技术区,摆弄他的电路板;默哥和花蕊开始准备街头表演的道具;我则留在简陋的办公区,思索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日子很快变得更加拮据。食堂改成自炊,一天三顿的标准降到两顿,每餐成本死死卡在三元以内:一包五毛钱的挂面,几根葱,半个鸡蛋,再加点白菜。最廉价的康师傅方便面都成了奢侈品,每周限购两包当夜宵。洗澡从热水变成冷水,用电超标直接拉闸限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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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气氛低沉,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焦虑。

第三天深夜,我在仓库顶层的天台角落发现了李明。他蜷缩在一块塑料雨布下,面前摆着个大哥大和一台旧式BP机,正在小心翼翼地拆解里面的元件。

"这么晚了还忙活?"我蹲到他身边。

"睡不着。"他的眼眶泛青,胡子拉碴,"想看能不能从这堆破烂里淘出点有用的零件。"

"必须得五万吗?"我问。

"那是顶配,"李明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三万也能凑合,找点三无厂家的料子。但没新装备,咱在高档场子就是待宰的羔羊,迟早得中头彩。"

"我能理解你的顾虑。"

"理解个屁,"李明突然激动起来,放下手中的螺丝刀,"这行变化太快了,比电脑行业还狠!以前有双灵活的手就能横着走,现在不懂点技术连门都进不去。别看旁边网吧那些二流子还在打传奇,国外赌场的防作弊系统已经用上红外监控了!

再过两年,连我这套玩意儿都得进博物馆,全是数字化、网络化!咱要赶不上趟,直接回家喂猪得了!"

我陷入沉默。李明所说的,恰恰是我最担心的未来。

"我会想办法。"我只能这样回应。

第四天,默哥和花蕊在深圳火车站附近摆了个魔术摊。默哥负责表演"空手取牌"和"穿越纸牌"等基础把戏,花蕊则在旁边吆喝拉客。出乎意料的是,花蕊对这份活计上手极快,她那股子神秘劲反而成了招揽生意的法宝。

"今儿三百四,去掉摊位费和道具钱,净赚二百出头。"当晚默哥回来汇报,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明个准备去华强北,那儿有钱人多。"

李明在角落里冷眼旁观,嘴角挂着一丝讥笑,但没说什么刻薄话。

第五天,我联系上了珠海一家中档赌场的线人老钟,但对方要价太高:四千定金,三成分成。以我们目前的经济状况,根本玩不起这种高风险的买卖。

第六天,花蕊带回一个意外的好消息:有个富商看中了他们的街头魔术,邀请他们去给儿子过十岁生日,出场费两千块。

"当真?"李明将信将疑,"就变几个戏法就给两千?搞不好是骗子。"

"对方姓孙,做保健品批发的,"花蕊淡淡地说,"八十年代下海闯荡,在罗湖区有三套房。我托线人查过,人还算可靠,没什么黑道背景。"

"两千块,"我思索着,"抵得上咱们在街头忙活一个星期了。干了。"

"就是表演,对吧?不是'做活'?"默哥确认道。

"纯粹的助兴,魔术加牌技表演,不涉及赌局。"花蕊保证。

第七天,默哥和花蕊准时赴约。直到凌晨一点才回来,带回两千块现金和一个更大的惊喜:孙老板对他们的表演相当满意,表示愿意长期合作,每月固定场子,甚至还说可以介绍给自己的几个生意伙伴。

"机会来了,"花蕊语气平静,眼中却闪着光,"高端人脉的敲门砖。"

李明听到这消息,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第八天,我独自坐着绿皮车去了趟珠海,见了一个自称"刀子"的中间人。这是默哥的一个老熟人,据说在当地几家中档赌场有些门路。

我们在码头边的大排档谈了一个多小时,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他负责探路接线,我们出技术担风险,收益对半分成。

"别想发什么横财,"刀子抽着劣质的红塔山,目光锐利地打量我,"这两年风头紧,到处都在严打。不过保证每月两三单小买卖,三五千块的进账还是有的。"

我点头应允。眼下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返程的长途车上,雨点敲打着车窗,车厢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汗臭的混合气息。我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被水浸过、已经发皱起泡的笔记本,这本是松鹤庄时记录千术心得的,现在改做日记。

"四月九日,雨。"我写道,"如今的处境像是走钢丝,风险与机遇并存。孙老板这条线,若能做实,或许能打开高端市场的大门;刀子的路子虽然不算硬通货,但胜在稳定;街头的摊子虽然寒碜,却是保命的根基。

但李明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一行的门槛越抬越高,光靠一双手打天下的日子怕是一去不返。是稳扎稳打还是孤注一掷?每一个抉择都可能影响团队未来的走向。"

我犹豫一下,又补上一句:"有时怀疑自己是否真能带大家走出困境。表叔当年是怎么熬过这种日子的?"

合上笔记本,透过雨幕望向窗外。车正驶过莲塘口岸,前方是灯火辉煌的深圳市区,霓虹灯在雨中模糊成彩色的光斑,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这条路通向何方?我心里没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但至少现在,我们还在一条船上,还有继续挣扎的决心。或许,这就是我们仅有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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