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经

第14章(1 / 2)

('实在是太任性胡为了!

他们朝上看了一眼,和上面目光相交的一刻,却又都纷纷低下了头,他们发觉,汉王年纪虽然幼小,样貌虽然稚嫩,但当她面无表情的生气的时候,却令人感到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不怒自威,凛然难犯,叫人不敢再与之对视第二眼。

侍讲大夫们什么也没再说,各自卷起案前的竹简,朝上拜了四拜,悉悉索索退出去,伴随着腰间叮叮当当一阵杂乱的玉佩撞击声,消失在昭阳殿的大门口。

汉王的余光扫到站在自己侧后方的闻喜,突然想起方才下辇时他的进言,便又开口道:

归卿留下。

第8章赐食一更

赐食一更

让刘枢感到厌烦的一群人终于统统退了出去,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少年人忘性大,没过一会儿,不愉快的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此时铜壶滴漏显示刚进入巳时,昭阳殿里,阶下只有归灿一人坐着。

刘枢笑一笑,道:寡人今日还有几件事欲请教归卿。

归灿直起身,王上请讲。

刘枢道:这第一件,便是寡人方才所问之事。归卿以为,上古之时,可有天子乎?

归灿斟酌半晌,道:如方才范大夫所言,上古之史实,十不存一,今人确不敢妄议。然,据已有《表》、《志》推之,上古之神王圣贤能教化天下,牧万国,盖以天子分封制之,王上所猜,亦无可非议,大有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满意的点点头,这话虽然和范黎说的出入不大,但听起来舒心多了。

她想了想,又问:寡人听闻,天子之国乃万乘之师,凡为王国,皆千乘之国,公国,皆八百乘之国,伯国六百乘,侯国则更少。若汉国扩军于万乘,可为天子乎?

这个问题着实令归灿哭笑不得,为天子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况且,汉国的国库里又哪里有充足的军饷扩军于万乘呢?以汉国的土地和人口,又如何能供养万乘之军呢?

十四岁的小汉王一点经济账不会算,也没有军事常识,对汉国的农业货殖状况更是一窍不通,实在是小孩子异想天开才问出来的话。

归灿又是好笑,又是担忧,沉吟片刻道:回王上,天子之道,盖有神皇之德,天帝之威,万民所仰,众望所归,其非军力可以比量。当今天下,已有千年分崩离析,九国各自为政,人心不古,世态变迁,早不似千年前矣,何来天子乎?还望王上诚意治政,广修圣德,此大汉臣民之福也。

刘枢问:修德至圣,才可为天子吗?

归灿不假思索答道:自然。

这是归灿父亲从小便反复教导他的事情,也是归氏立族之本,归氏坦坦荡荡立足百年,在归灿的思想体系中,似乎一个人遭遇的大多数难题,都可以靠修德来解决,推而广之,一个国家遇到的难题,也大都可以靠仁政来解决。

岂知刘枢天生就对这些虚头八脑事情不感兴趣。她一听他说修德,就知道又是老掉牙的劝谏调子了,甚觉无趣,便随口应道:寡人知之矣。

她又换了个话题,问:昨日归卿讲到《凯风》一节,今日可有新教?

归灿想了想,还是决定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怕得罪高氏,他道:回王上,臣认为以王上天资,已无需着意于《诗》之本意,而在于《诗》之用也,此所谓圣人所云不学《诗》,无以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不以为意道:《诗》之用,无非丰富文藻,兼察民俗,更有何所用?

归灿笑道:请容小臣禀之,《诗》乃辞令之关纽,政论之机要也!可不单单用来丰富文藻。

哦?刘枢来了兴趣,何出此言?

归灿道:试举一例,昔日,齐鲁相争,鲁自知不敌,便遣执政大夫叔孙鸠出使于郑,欲借兵助鲁国一臂之力。然郑国以先君丧期未满为由,回绝鲁使。叔孙鸠便私下会见郑国将军,借机吟诵《诗·祈父》一节首句。王上可知此段外交辞论,用意何在?

汉王道:《祈父》一节,寡人知之,谓祈父,予王之爪牙。胡转予于恤?靡所止居。祈父乃边境将军,此诗意为,为何把将军的忧患转给了士卒?害得士卒无处可住。这诗是表达士卒对祈父失职的怨恨,哀士卒之多艰罢了。

汉王说完,疑惑道:寡人不解,此诗与鲁国大夫何干?为何要吟诵给郑国大夫听?

归灿道:王上博闻强识,所说丝毫不错。但此诗用在此处,可不是只用本意,还要用引申意,那鲁国大夫旨在含沙射影,责怪郑国将军不顾兄弟之国情谊,任由他国肆意蹂躏,其意可谓尖锐!

哦!刘枢想了想,觉得蛮有意思,又问:那他为何不直接指出?

归灿道:两国邦交,和气为上,哪怕是不满之情,鲁国大夫也不便直接指出,恐伤对方颜面,而是借诗言意,雅言雅行,既缓和两国颜面,又痛责郑国软弱。敢问王上,若您为郑国将军,听到鲁使此诗,又该如何应答方妥?

汉王思量了一会儿,停顿的时间比以往都漫长,然后答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寡人若为郑国将军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两国邦交,借兵岂可儿戏?郑国也只得向鲁使略表歉意了。且君子一言,如白染皂,既出口歉意,那日后必不能见死不救,否则郑军不存,何以立于天下?但若全力支援,一则恐伤国本,二则更恐与齐国交恶,须知齐郑毗邻,不可不防。

她一面思考,一面道出了最终的处理方式:于是寡人会安排郑军只在战事尾声时稍为鲁国出力罢了,一方面不算违约,另一方面也不会令齐国恼怒,郑国正好以此取利。

在刘枢说出这一番论调的时候,眼中闪烁出灵动的光芒,那是从前谁都没见过的,等她说完,归灿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归灿原想以汉王的年纪和阅历,理解对方深意之后,能想到表示歉意一层便足够,没料到她还有后面那一大篇分析和考量,可谓层层深入,考量周全,条分缕析,滴水不漏!

要不是亲耳听到,他都不敢相信,这竟是出自一个十四岁孩子的策略?!要知道,迄今为止,刘枢甚至没有学过一丁点儿权御之术,从未有人教过她这些。

只能说,这是她的本能。

本能,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天赋。

归灿不由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大汉国刘氏王族的身上,天生就流淌着政治的血液。

这不是一句戏言,这是归婴在效力过三代汉王之后得出的论断。

归灿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由衷叹道:王上英明!确如您所说,当时的郑国也确实是如此行事的。

话音刚落,只听鸡人又报响了巳时正点的时辰,表示这场进学该结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王也不多留,笑道:归卿今日所讲也分外有趣,寡人没有白来。

说着她微微抬了抬手,闻喜便心领神会的传了四个侍从从后门进来,只见每个侍从手中都捧了一方漆盒,依次走到阶下归灿身前。

闻喜笑容可掬的走过去,对他道:归大夫,此为王上所赐。

他示意侍从打开,一一展现出来,是四道精美菜点,一道烹黑鲤,一道酱汤,一道炙羊牢髀,一道当季糕点。

待全部为归灿展示一遍后,刘枢笑一笑,又道:这两日归卿所讲内容,令寡人耳目一新,于是早备此区区礼物,望归卿不负寡人之意。

归灿赶紧朝上拜了一拜,小臣惶恐,万谢王上赐食!

刘枢等了半晌,不见他有其他回应,就无奈叹了口气,但也没说什么,只用眼神示意一下闻喜,意思是可以备辇了。

闻喜会意,正要动作,却见归灿又向上拜了一拜,犹豫着道:

王上有句话,容臣禀之。

刘枢见他扭捏的样子,略感奇怪,问其原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归灿就道:其实昨日《凯风》一篇新论,并非小臣想出,是小臣的舍妹从前说与小臣的,小臣平日与舍妹研讨经书,舍妹常有新论,小臣不敢隐瞒,特报于王上知晓。

这倒是没想到的插曲,刘枢顿时觉得新鲜,问道:归卿的妹妹?是何级大夫啊?

索性四下没有别人,刘枢便放松了挺直的脊背,将一只手肘抵在座圈上,身子往后靠了靠,坐的舒服些。

归灿答道:回王上,舍妹尚未入仕。

刘枢一听更好奇了,身子朝前倾了倾,问:芳龄几何?

归灿如实答道:舍妹生于癸亥年秋,如今年将一十有三。

癸亥年唔竟比寡人还小一岁,那刘枢笑道:今日归卿所讲的《祈父》一篇案例,也是她的建议了?

归灿低头,是。

刘枢了然的点点头,似乎很高兴,也很新奇,她爽快道:既如此,那些赐食,归卿就别吃了,这些都是赐予你妹妹的,替她带家去吧。

归灿:谨遵王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怎么觉得自己这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只听小汉王又吩咐道:还有啊,等归卿的妹妹见了这些赐食,若有何话,务必下回来报于寡人听。

归灿虽不明就里,但还是拜下去,应诺,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一时想不通王上这句话里是什么意思。

等他直起身子的时候,只见上方的王位空空如也,刘枢早已离开

离开昭阳殿,王辇缓缓的行驶在笔直的甬道上,刘枢支着脑袋靠在一侧,嘟囔道:闻喜,你说,归氏一门的这两位兄妹倒挺有趣,也不知怎么就有归婴那样烦人又无聊的父亲呢?

闻喜躬腰道:王上,奴可不敢这么说。

哎。刘枢斜了他一眼,只好自顾自的继续讲道:太师也是先父王为寡人挑选的顾命三公之一,奉常司由他一手统辖,可是你看看他为寡人安排的侍讲大夫都是一群什么老顽固,课业无聊透顶!

这闻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了抿唇,一言不发。这么多年了,闻喜深知在王宫里少说话才能活得久。

刘枢自言自语了半天,也没人能与她聊聊,一时更烦懒起来,就道:接下来是什么课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闻喜道:回王上,接下来是去宗庙熟悉宾礼和嘉礼。

刘枢皱眉,又不高兴了:这宾、嘉二礼寡人都不知学过多少遍了,烦都烦死了!

她看了一圈埋头抬辇的侍从,锤了一拳扶手,叫道:还去什么去,不去了!回宣室殿!

她这话一出,抬辇的侍从赶紧停下,不敢再走,闻喜吓得上前劝:王上,这怎么使得。

刘枢道:怎么使不得?寡人今晨已铁定得了一个中下了,不介意再多得一个。随他们想怎么点评去!就算你去找相国,说寡人今日不去宗庙学礼了,他平日最爱重寡人,一定也欣然应允的。

刘枢说的没错,相国对于这种事次次都是欣然同意、欣然妥协的。闻喜目光复杂的垂眸看着地砖,只得道:唯。奴这就随您回宣室殿吧。

王辇在前头调转了一个方向,朝寝殿的路上前进,闻喜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道:王上,听说符小郎将前日已经回到沣都了。

真的吗?刘枢坐起来,扶着辇偏头道:那快叫他明日就进王宫来,寡人许久没有与他田猎了。

闻喜也跟着喜笑颜开:唯,奴马上去传。

第9章暗流涌动二更

暗流涌动二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位于沣都城偏西南的相国府邸,每日都有三五成群的达官显贵进进出出,尤其是临近朔望朝会的两日,门前便更热闹起来,可谓门庭若市。

在许多卿大夫的眼里,不辞辛劳的相国大夫总要在朝会之前先将政事一一监理一遍才放心。

无数士人官吏挤破脑袋也渴望面见这位大名鼎鼎的相国一面,单算每日整车送进去的拜帖礼物,就多的连后院仓库都摆不下。送这些礼物的人也绝不会生气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被这样被堆放在拥挤破烂的仓库里,因为对于许多人来说,能有幸踏入高氏相国府邸的大门,便已觉三生有幸了。

谁能想到,昔日在郑国不起眼的一个小小奴仆,会有如今的煊赫光景呢!

可就是这样一座堂堂相国府邸,从外面看上去,门面却窄小的可怜,宅院也不甚大,灰秃秃的墙面没有一点装饰,后墙还塌了半边,节俭到不可理喻,看上去竟不如一个普通卿大夫的家宅气派。

传闻这位相国大夫生活简朴,宵衣旰食,还时常叫府中人在城门口开义斋舍粥给过路的乞丐,一点也不居功自傲,深受官员爱戴。

人们都说这几年相国大夫总理百揆,将王宫内外打理的井井有条,百官拥护,吏民诚服,与王宫里那位性子骄纵嚣张的小汉王形成鲜明的对比。

深夜,人定时分,嘈杂了一天的相国宅邸难得安静下来,拜谒的达官显贵早已散去。这时,一道黑影快速从后墙闪入,这人没有举灯,却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府邸主人的后书房,抬手敲了敲门,得到一声低沉苍老的应允,便抬脚进去了。

后书房里点着昏暗的油灯,黑影揭开自己黑黢黢的斗篷,露出一个青年男子的脸,只见这人身形高大,颌下和唇上却没有胡须,皮肤白皙光滑,这是王宫里宦官的特征。

本应是服侍于王宫的人,他却朝屋子里的主人拜下去,声音尖细:拜见相国大夫!

坐着说话吧。相国高傒朝他扬了扬下巴,语气熟练的像使唤自己的家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宦者恭恭谨谨的在下处坐了,从袖里摸出一份帛书,献与高傒。

高傒接过来,从头到尾看过一遍,不漏掉一个字,默了半晌,开口道:看来王上近日做了不少事呢,嗯她昨日还想要阅览各国律法一类的书吗?

谁也不会猜到,这封平平无奇的帛书上,竟然抄录了当今王上一个月的起居情况,这本应是王宫内负责记录《起居注》的史官才可以接触到的东西,如今却赫然被誊抄了一份副本放在相国的眼皮子底下。

那宦官瞧着高傒的神情,揣摩他语气里的意味,谄媚道:是呢!王上如今越发乖张了,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又听了什么歪风,昨日就要找人教她律法什么的,依小奴猜测,她大概也就是三日热度,新鲜新鲜就过去了吧。

这样么?高傒不以为然的微微摇头,王上可快要长大了

他眼睛一直盯着手底的帛书,再看了一遍,又意有所指的道:太师的嫡子,那个叫归灿的大夫,这几日碰巧回来了,又做了侍读官,他家的风可是专往王宫吹啊,又岂止三日能歇?

高傒终于舍得朝那宦官瞟一眼,笑一笑,默道:王上仪礼尚未熟稔,此时接触律法,还太早了些,况且廷尉那里也分不出人来入宫教她,不是吗?

廷尉是王庭中专管司法的九卿大夫,如今也成了高氏党羽。

宦官听到他这一句指令,立刻心领神会,弓腰道:是,是,相国大夫考虑的是。廷尉和奉常司那里,奴马上去知会,按您的意思办。

高傒看也不看他,抬手将那帛书凑近灯烛,火舌舔上来,片刻便付之一炬,随后淡淡道:白乙丙,老夫将你派在王上身边效力,王上的一言一行,你可都要尽心服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宦官磕了一下头,相国大夫再造之恩,奴永世不忘!

其实连他也不明白,王宫里那么多侍从与宦官,为何高傒专挑他重用,这真的是天上掉馅饼吗?

他不知道的是,曾几何时,他眼前这位权势日盛的相国大夫也有过和他一模一样普通又卑贱的名字,甚至更加微末的经历。不过,高傒可不会告诉他这些的。

高傒不理会他的狗腿谄媚,继续提点道:包括起居注里没有的那些事你也是一样的服侍,一件不落,明白吗?

奴明白!宦者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这是提醒他要再盯紧点。

他回忆了一会儿,又禀报道:近日王上也不怎么就学,就喜在各处宫殿架梯子,爬高上低,总不安分,连前殿门楼上都架着梯子,还总责骂内侍长不合她心意。

听到这句,高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笑道:哦?闻喜都不合王上心意吗?那可是先王近身信赖的大侍长呢。

哎!王上也只是嘴上说说,气一消,就又与他玩开了。白乙丙这话里透出一股怨气来,配合着细细的嗓音,颇像一位被冷落的怨妇。

高傒瞧着他,笑笑,闻喜毕竟是先王特别留给王上的,与王上亲近也在所难免,你才进王庭几时?急什么?假以时日,那内侍长的位子,总是你的。

听到这句话,白乙丙心花怒放,还没等他再狗腿的表忠心,高傒又恢复了不动声色的表情,慢慢说:

至于王上爱好玩闹一节,吾等做臣子的,又有什么资格多言?她情愿玩,就教她尽情玩,敞开了玩,她哪怕乐意在蕲年殿前架梯子,也由她去!此类事情,以后就不必专门来报了。

白乙丙一愣,有点迷糊,相国大夫,您是说

高傒木然的看了他一眼,道:王上喜欢,就让她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的眼睛微微眯起,低声道:可若她想要学什么东西,便一定不可满足。

奴明白了。

夜深人静,亥时末,永信侯相国大夫的书房依然亮着灯,那道黑影又从原路蹿出了院子,消失在黑暗中。

过一会儿,从府邸东院走出一行人,掌着大盏的花灯,簇拥着为首的一位青年穿行到相国书房门口,叩叩门,那青年高声道:父亲,您歇息了吗?

高傒听到儿子叫门,透过窗纱望见外面一片灯火通明,微微皱了皱眉,道:进来吧。

门打开,高封走进来,但见他深衣华服,金带玉佩,脚蹬鹿皮短靴,头戴一顶鎏金小冠,朝父亲高傒行了一礼,仪态不伦不类的,堪堪凑合,刚坐下,就仰脸道:儿子已安顿那两个相师住下了,父亲放心,不说出个结果来,他们是离不开的了。

嗯。高傒没有回他这事,而是先道:把外面的灯熄了再来谈事。

高封略微不快,但碍于父亲威严,还是扭身朝外面喊一句:收了灯,退下吧!话音刚落,外面便迅速归于黑暗。

屋内只剩下一秉短小的灯*烛,倒映出父子两人相像的身影。

高傒道:你就是太张扬了,奢侈无度,这叫旁人怎么看?

高封忍不住道:父亲,汉国礼制自古尊卑有别,甚于九国。父亲如今早已贵为相国,朔望朝会在蕲年殿都是独一份的座次,仅在王上之下,但咱们相国府邸却连灯盏都舍不得多用,这等寒碜,叫其他卿大夫私下怎么议论呢!

依你说,怎么好?高傒闲闲的挑掉一点灯珠,好叫这微弱的油灯更明亮一些。

高封道:父亲,您看太师公府的规制和排场,那才叫三公的制式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哼!孺子不可教!高傒冷冷的看了儿子一眼,归氏世代侍奉汉王已逾百年,那太师府邸为先王特赐,我们怎么好与之比较?

高封见父亲神色不悦,立刻吓得低下头,父亲,我也是替高氏着想

休要多言!高傒打断他道:你只见归氏规制恢弘,但你可曾见人家的儿子女儿何时像你一样穿金带银、奢侈无度?我早就与你讲过,切忌沉迷这些小处,眼光要放在大处!

何为小处?何为大处?高封有点迷惑,但他可不敢在这时候触霉头,他被高傒训的趴在地上,儿子知错了。

不,你不知。

高傒望着儿子,长长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像你这般,何时大事能成?

后面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高傒的独自呢喃一般。空气变得寂静,高封悄悄抬头看着父亲的身影,不敢言语。

与长宁侯太师相比,高傒身形并不高阔,甚至有些矮小,肩膀窄窄的,有一张颧骨微红的脸,额上皱纹深刻,鼻头略带点鹰钩状,眼睛比儿子的小,却比儿子的更有神,时而精光乍现,仿佛永远在盘算考量着什么,给人以能干又狡猾的印象。

这些种种特征或许因他有一段始终填不饱肚子的童年和青年岁月所造就。

他年纪虽长,但并不像其他公卿贵族那样晚年发福,反而一身干肉,瘦瘦小小的,威猛不足却敏捷有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深秋的夜晚有些凉意,高封伏在地上,膝盖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小声说:父亲,那相师的事,您看

高傒这才慢慢开口,回应儿子的话,先王享国时,不喜术士,曾删减太卜司,并下令卿大夫家不得私养方士,你还自作主张将他们找到家里来,是想叫高氏露出把柄吗?!更何况这二人不是普通术士,那老的一个,曾在太卜司任职的,你可知当年他有多厉害?

高封不以为意,颇为懒散的道:先王之命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如今父亲在王庭贵为相国

高傒立刻打断儿子:哎,你怎么就不懂得先王之命,尤不可违这个道理呢!你以为高氏积累到今日而不倒,靠的是什么?

他声音不大,却自带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势,高封坐在下处听见这话,便不敢多言。

高傒打量着儿子,皱眉道:你觉得委屈,是不是?

高封立即道:儿子不敢,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高傒知他这是搪塞的虚词,就道:你以为老父苦心经营这些都是为谁?你不晓得,都是为你!

他又叹了一声,你记着,我这一生,是没有指望的了,我们高氏的事,全都在你,也只能在你,若你也不行,那就是你的孩子。

他说这话时看着儿子,狡猾的眼光温和下来,如果这时屋里有第三个人,他就会惊奇的发现这寡情的相国还有其另一面:他如此疼爱自己这个独子。

这是他的软肋。

高封瞧着父亲的脸色,虽然不理解父亲说的都指望你是什么意思,也想不通高氏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懂得趁此机会赶紧卖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儿子知晓的。高氏上下系于一身,儿子虽则愚钝,但万万不敢松懈,盼早日替父亲分忧解难。

高傒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随后却像陷入某种深思一样,双眼盯着烛光,不再言语。他的回忆飘到了两日前第一次见到相师父子的时候

第10章相师

相师

那一日,高氏家仆将一对农夫打扮的父子悄悄引进相国府邸的内室,那做父亲的腿脚似乎有伤,行动不利索,走的很慢,做儿子的在一旁搀扶。

没错,这一对父子正是归霁在途中救下的那两个相师,老者脚踝上的伤势还没养好。

高封早早等在内室,旁边跟着几个家仆,只见老相师迈入门槛的第一瞬,目光便汇聚到他身上,随即老者在儿子的搀扶下拜倒,口中道:老奴挈幼子拜望侯子贵人!

高封笑了笑,一点不怀疑对方一眼便看出自己身份的能力,上前扶起,随口道:不必多礼,你们钻研术数的高士,竟也懂得如此恭维人么?随即西向赐坐。

老相师依言坐下,不理会这话中的揶揄,也笑道:贵人见笑,老奴如今全凭察言观色糊口罢了,哪算得了高士。

高封问:阁下果真是昔日太卜令大夫,名号东郭先生的么?

老者还未答话,那小的却先忍不住了,说道:贵人不远千里将我父子请到沣都,难道还有假的东郭先生敢登相国大门吗?

高封神情一暗,那老东郭瞧着他脸色,立刻喝止儿子,做了一揖,赔礼道:老奴教子无方,还望贵人赎罪。依老奴所见,贵人吉人天相,不肖一年,必贵及公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一年?这话引起了高封兴趣,同时心想,看来这相师很识相,明白自己被请到相国府邸是来干什么的,于是笑道:家父如今乃王庭三公之首,就是东郭先生不道破,鄙人近年的造化,旁人也猜得到的,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东郭先生但笑不语,明白他话里有话。

果然高封屏退左右,走到老东郭身侧,俯首耳语道:久闻东郭氏世代侍奉王庭,见惯了王侯将相,大起大落,当知自古权臣难做的道理,家父一自发迹而至今日,已有二十年光景,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铁铸的王庭,流水的臣工,只是不知,我高氏的荣华,又到得几时呢?我今日请东郭先生来,只为此事!

东郭先生听完,皱了皱眉头,半晌不吐一字。

高封紧张的看着他,摸不准意思,见他半天不吭气,怀疑这老头是不是老糊涂了压根儿没听见自己说的话,正要再问一遍,突然内室的后门一动,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兄长,今日还去街市里吗?

随即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发髻梳起的少女。

只见这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从发型来看,估摸刚及笄不久。少女就这样没头没脑的闯进来,见到屋子里陌生的面孔,呆了一呆。

高封被背后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回身看,看清来人,才放心下来,说道:小妹,今日我有客,不是和你玩闹的时候,你先出去吧

在他这一侧身之际,正好让出一个身位的间隙,女孩的面孔便完整的落入了相师的眼中,老东郭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惊骇,只是一瞬,便消于无形。

小东郭见到那女孩,也大为诧异,然而,老东郭还未来得及管住儿子的嘴,儿子便已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惊讶的脱口而出:怎么又一个月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声音不大,近乎自言自语,但也足够距离不远的高封听个明白。

先生说什么?高封的目光在妹妹和小东郭之间来回流转一圈,月相是何意?

老东郭一把拉下儿子,低声愠怒:混账!还不坐下!又立刻朝高封作揖,笑道:

是犬子不守规矩。望见令妹相貌非凡,一时失礼,望贵人赎罪。

高封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奇道:先生是说,舍妹相貌非凡?当真?

高氏上下都知道,在诸多功课上脑筋都转不过来弯的高氏小女,早已被高傒放弃送入仕途了。高封想不通,连小官职都无法胜任的妹妹,又哪来非凡可言呢?

没想到小东郭点了点头,斟酌着字句道:侯子之所以贵者,乃此女也。

这一句叫高封更惊,什么?她比我先贵?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见后门又缓缓走进一人,人未到,声先至:君为日,后为月,东郭先生之意,莫非小女有王后之相?

来人正是高傒,他一进来,高封立即站起,让出了主位,神色紧张,解释道:父亲,这位是是相师东郭先生,他相我兄妹皆大贵,正要禀报父亲。

高封请来东郭先生的事情,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并没想要惊动父亲高傒。

高傒横了儿子一眼,对他私自找相师到相国府来的行为很不满,我看你是没打算禀报!要不然,对东郭先生这等稀客,你怎么能在偏厅会见?

他又转头看向相师父子,忽然露出一抹笑意:久闻东郭先生大名,犬子失礼了,是老夫管教不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郭先生摸不准他意思,只得陪着打躬唱诺,恭维道:先前令郎令爱容貌皆似相国,今日一望,果清奇异然,贵不可言!令郎令爱,皆因相国而贵。

这话叫旁边的高封吓了一跳,士人都知,早年东郭先生供职汉庭,观相称骨,从未看错分毫,为当世一绝,这样一个人的嘴里能说出贵不可言这样的判句,当然令人惊讶。

高傒却哼笑一声,似乎并无波澜,道:诚如东郭先生所言,傒不敢忘也。他挥了挥手,不愿多言,对左右道:送二位先生好生歇息去吧。

直到东郭父子消失在门外,高傒面上的笑容还在,但他扫了一眼愣在一旁的儿子和女儿,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

你们刚听见他的话了吗?他说又一个月相。

高封有点不明所以,是,听到了,父亲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高傒道:月相之辞,有又一个,那必然就有第一个。封儿,你将相师父子留在府中一日,差人问他个明白。

他们若不愿说,可怎么办?

高傒的语气轻描淡写:若一日后还问不出什么,除之便是。

高封愣了半晌,才应声道:唯。儿子就去办。

高氏的后院,有一处专用于惩处下人的屋子,位置很隐蔽,东郭父子当夜就被带进这件阴暗狭小的屋子里,一番严刑拷打,直打的皮开肉绽,不过几个时辰,那小东郭就先受不住了,一五一十的招出来。

那老的始终咬牙硬挺着,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事情的结局。

他只是在儿子招供的一刻幽幽出声:辰为青龙,巳为腾蛇,早前被蛇咬时,便是祸事的应兆!我命不久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亲小东郭眼中流下血泪来。

老东郭道:平日叫你寡言,你不听,非出去显摆,这回长记性了吧。

高封在门外侧耳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踢门进去,一身凶煞气,早不复白日时恭恭谨谨的模样,喝道:什么青龙腾蛇的?老先生最好话说清楚些,免得更受皮肉苦!

哈哈哈哈东郭先生忍痛大笑,当年先王将我免职,送出沣都,也从未对我有半分怠慢,更不消说这棍棒相加了,你当是为何?!

高封对上老者灼灼的目光,那目光仿佛有种能看穿一切的力量,看的高封立时如芒在背,渗出一身汗来。

然而还不等他回避,老者又道: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辰龙巳蛇,一先一后,月相盈亏,一真一假,假为真影,真于假藏,真可变假,假可变真

什么乱七八糟的!高封急了,伸手指了指奄奄一息的小东郭,赶紧好好道来,不然汝子性命不保!

老者却一副释然的表情,不惧反笑:别急嘛,还有最后一句辰隐蛇现,指日而期,辰现蛇隐,千秋可待!

他话是对高封说的,目光却移到儿子身上,缓缓道:这下可学会了吗

他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垂下头去,家奴发觉不对劲,上前一查,已然断气!

想来是方才一番严刑逼供,老者早就不堪折辱了。

高封吓得往后一退,不敢再看,活生生的打死了个人,这娇生惯养的相门贵子哪见过这般残酷景象,他哎呦一声,掉头跑掉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11章朔望朝会

朔望朝会

每月朔望朝会,沣都城所有十七级以上的公卿大夫、文武将相都要天不亮就出门,于寅时正点奔赴王宫。

他们不约而同的在王宫最外一道宫门司马门前下马、验身、点卯,随后垂首步行进入这座王庭,几百位大夫按照官阶高低分两列排开。

每到这一日,王宫南侧的宫门会全部敞开,排队进入王宫的大夫身侧都跟着一个手提灯烛的王宫内侍,在黑暗中远远俯瞰,就像两条金色的长龙,缓缓向王庭里行进。

他们依次穿过覆盎门、笃礼门、公车门、杜门、稚门、南内门直到抵达王庭北阙的蕲年殿,站定,静候大朝会的开始。这是一群已过不惑之年的男男女女,身为高级卿大夫,能够参加大朝会,代表他们都是国家的行政要员。

他们就在这样一片无聊的静默中各怀鬼胎,盘算着今日该怎样混过去,悄悄琢磨着相国又会有什么作为?会下达什么样的指示?会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可笑的是,他们早早站在这座刘姓的王宫里,却没有几个人会去想那个王座上的孩子会干什么。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钟鼓楼上忽然敲响晨钟,厚重铿锵的钟声回荡在所有人头顶,传播到偌大宫殿群的每个角落,旷久不绝,这表示卯时已到。

紧接着,人们朝上望去,就见蕲年殿的十六道大门吱呀吱呀的缓缓洞开了。

九卿及以上的大夫们才有资格在这时鱼贯进入大殿的内部,他们一级一级登上八十一级台阶,在殿门前摘下佩剑,脱下官靴,然后弯下腰,拢起袖,以礼制中所要求的最恭敬的姿态,小碎步趋行来到殿内的丹阶之下,依次排好。

虽然以上动作颇为繁杂,但比起其他人还在外面受冻的处境,还是显得尊贵非凡。

大殿空旷无比,内有三十六根雕龙嵌凤的柱子,丈余粗细,疏落排列,轻松容下这几十号人,大殿最深处是九级涂有彩漆的御阶,全铺着地毯,一段平台之后又是九级御阶,而后又是九阶,阶上便是王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初升的阳光擦着地平线直射进蕲年殿来,刚好照在王座上,使王座看起来更加光芒四溢,凌然不可侵犯。

而此时,高处的王座空空如也。

大家又等了一会儿,日头慢慢移动,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看起来王上今日又要旷朝了。旷朝也没什么,反正相国会主持一切的。

正当大家这么想着的时候,只听一阵急促而清脆的环佩叮咚声在上方响起,这表示有什么人正在快步走来,而且是一位精力活跃的年轻人。

配合着这玉佩碰撞的叮铃声,随之而起的是内侍长闻喜高亢有力的宣报:王上到

他这一声刚歇,殿门外左右站着的两个内侍又跟着齐声朝殿外群臣喊道:王上到

宣报的声音从殿内传到殿外,再从殿外传到内南门、稚门、公车门就这样一路传下去,从王宫的最核心区域传到最偏远的一端,此起彼伏,半晌才停。

接着,闻喜又唱诵道:众臣听宣跪!

众大夫跟着呼啦啦跪下一片。

拜!

众大夫一起叩拜下去,额头和手掌都贴在地砖上。

再拜!

众大夫直起身,再一起叩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拜!

众大夫再次叩拜,统共是拜了三次,并山呼王号,吾王万寿无疆!

众大夫站起来,两手垂在身侧,准备开始今天的朝会。

以上一跪三拜重复三次,即为三跪九叩大礼。

在汉国,只有已经死去的祖先和当世在位的王上可以接受这种规格的礼仪。三跪九叩大礼也通常只在冬至大朝会和特大节日庆典时用到,平时则不必如此隆重繁琐。许多年逾花甲的老臣完成这项礼节都累得够呛。

闻喜唱完三遍,就退后几步,静静呆着。这时,车府令郎将官符韬捧着汉王佩剑从侧面走进来,只见这位少年将军双手捧着一柄三尺长剑,弯腰垂首,将王剑高举过头,一路走进来,将王剑稳稳放在王座前方的御案上,随后退下。另有太史令捧着一封装有国印的乌木匣子也放在御案前。

由于当今王上尚未成年,按制不可佩剑,也不掌印,所以每次朝会王剑和国印都要像这样由专门的官员护送上殿。

一切准备停当,天光已大亮,照汉例,汉王也就是当今的刘枢要先发表一番例行讲话,然后轮到各位卿大夫汇报国事。至于她讲话的内容,大体是些泛泛的假大空的勉励之词,自然也不需要她现想,都是提前由宫廷司正写好放在案前的,照着念就行了。

刘枢坐直身子,按常规先为众大夫赐了座,大夫们按顺序坐在早已准备好的软垫上。随后只见王座上的女孩垂眸瞟了一眼案前的朝会词,开始发言:

汉之先后,受命不殆,四方攸同,奄有固土,祖王维辟,累世讫存,人主世牧其民,在治与德,先王之恩,以勖寡人,尔诸近臣,立于陛侧,沿及微功,慎戒不虞改编自《尚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稍显稚嫩却又颇具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不紧不慢的道出这段标准公文制式的开场白,坐在下面首席的相国高傒听着听着,却微微眯起了眼,因为这段开场白虽然讲的很好,但根本不是司正写好的内容,是她在自由发挥!

高傒敏锐的朝上瞟了一眼,显然,他不太满意。

讲完以后,刘枢无聊的看了一圈下面死气沉沉的大夫们,道:寡人听闻五漉城瘟疫四起,黔首罹难,农事不举,寡人痛心已极,诸卿为之奈何?

这一句倒是符合计划内的提问,高傒松了口气,想来方才小汉王没有照本宣科,也许是因为嫌弃司正拟的言辞老旧而已。小孩子嘛,总是叛逆罢了,不足为虑。

高傒起身说道:回王上,五漉之地,处汉国之鄙,与郑国相临,概病疫自郑国山民传来,臣以为谴附近翼城及霍城善医者及能匠造者驰援即可,另免五漉城课税一年,徭役一季,调粟米二千石济之,更显王恩浩荡,眷念子民之意。如本奏[注:鄙,边境]

他分条缕析的说完,然后呈上一卷竹简,闻喜走下台阶来接了,再送上去放在御案上慢慢展开,这奏疏上已经详详细细的写好了这件事情的应对方法和人员安排。

高傒重新坐下,根本没等上面说什么,他在殿中目光扫视一圈,问:不知列位大夫以为如何?

话音一落,几个大夫忙起身呼应他,有的说相国所言极是!

有的道此举恰如其分!

有的言此策一出,五漉之疫,必顷刻而愈!

大家一阵附和后,高傒露出一抹松弛而满意的微笑,与往常流程一样,事情大概就这样定下来了吧。

刘枢觉得有点儿无聊,自从三岁听政以来,这样的场面她少说也见过千百次了,鞠躬尽瘁的相国大夫总是把一切都替她打理的明明白白:

发言稿是提前拟好的;朝会讨论的问题也是提前敲定好的;任何政事的解决方案也都完完整整的记录在奏本当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只是这个流程中最不用费力的一环,只需要轻轻点个头就行了,然后还能收获一波英明神武的赞誉。

往常刘枢是非常乐得清闲的,十四五岁的年纪,有大把时间用来玩乐,斗鸡走狗、田猎嬉戏,甚至不必次次参加每月的大朝会,她这个国君做的简直不能再轻松,有什么事都统统扔给相国顶着,岂不美哉?

在幼小的刘枢心里,相国那么厉害,一定能替她处理好任何事的,不愧是先父王信得过的顾命大夫,她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今天的大朝会里,刘枢却感觉到了一丝厌烦,说不出是什么具体的情绪,也道不明是因何而起,就是一种令她心生不悦的厌烦。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这个累世几十代祖传给她的国家,是不是有她没她都行?

她正神游着,突然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相国之策,臣不以为然。

哎?这谁在唱反调?

所有人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太师归婴站了起来。

第12章争执

争执

太师归婴站了起来,他的话语中充满忧虑:

禀王上,此次五漉瘟疫,蔓延极快,甚或有西渐之势,若不阻止,恐危及沣都,应即刻下令府兵把守五漉城门,禁闭三月,遣医正前往探查根底,肃清水源,焚灭禽畜,抑制恶疾蔓延。

他说完一大统,也环顾一圈,道:诸公以为如何?

同样也有几个大夫站起来支持他,但显然没有相国那边的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假装笑了笑,好脾气的道:太师严重了吧,小小瘟疫,何须派兵把守,又何劳烦沣都医正前往?王宫医正专为王上看疾问诊,哪能派之乡野,以损王威!

相国此言不妥。归婴寸步不让:若只是小小瘟疫,又何须拿到大朝会上来说?此事非同小可。况且,王者当爱民如子,子民遭祸,王上痛心不及,何来嫌恶?

他随即快速朝上拜了一拜,问:王上以为如何?

嗯这刘枢突然被点名,还有点发懵,一时理不清关节所在。这件事情她并没有从头到尾的跟进,被这么突然一问,她哪知道谁对谁错?孰轻孰重?

但是在她为数不多的听政岁月里,她知道有两个基本的规律:一,只有非常重要的事,才会放到每月大朝会上来讨论;二,在大朝会上,极少有人会和相国唱反调,就算有,也只有太师而已。

她眨巴几下眼睛,按照自己朴素的内心判断,下意识朝归婴点点头,道:寡人以为太师之言有理。

谁料她话音刚落,就听相国断喝一声:王上!!

这一声音调不高,却蕴藏不可置喙的气势,震的刘枢在座位上一个哆嗦,直接愣在当场。

距离太远,刘枢看不清高傒脸上细微的表情,只是那一声断喝之后,大殿里霎时寂静无声,众人皆屏息闭口,气氛一瞬而至冰点。

高傒面色不动,在众目睽睽中缓缓站起来,一字一句的开口:王上,请您三思。

他每一个咬字都仿佛有股威慑的意味。

在这么紧张的场面里,本应该专心致志,可刘枢看着高傒,只觉得后背发毛,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高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在面对权势滔天的五十多岁的权臣的时候,显得是那么单薄。

她本该回话的,但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另一件事,就像人在越紧张的关键时刻,越容易脑海中闪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回忆一样:她模糊的记起三岁那年自己第一次参与大朝会听政的情景

那一次,年迈的王祖母病重在床,柔弱的母后又从不管事,小小的她被相国牵着小手,稳稳的送上了王座。她模模糊糊记得,相国的身躯像石头一样强硬,粗糙的手掌磨得她很不舒服。

高傒牵着她一步一步登上只有国君才能涉足的最高王座,叫她在宽大的王座上坐好,他则站在王座之侧,下面是群臣的跪拜山呼。

这便是刘枢第一次参加大朝会的经历。

在刘枢的记忆里,相国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无论自己在王座上怎样乱动乱跑都没有关系。但不知为何,她经常在相国恭顺的微笑中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寒而栗,只不过以她幼小的经验还没法判断这到底是什么。

在偌大的王庭里,没有人对她的好脾气是带有温度的,所有人都冷冷冰冰,木木呆呆,她又从哪里去做对比判断呢?

记忆到此为止,刘枢回过神来。她皱了皱眉,在此刻的朝会氛围中,她觉得不太舒服,坐在最高处的她竟然有一种被逼到窒息的憋闷感,她有点喘不过气,她想走了。

最后,她说:寡人有些乏了,这件事诸卿从长计议吧。

她想逃,她不想思考任何事,她也有资格拒绝这些事,不是吗?

听到这一句话,高傒的嘴角又一次勾起了满意的笑,而几步开外的太师则发出一声失望的低叹。

高傒立刻匍匐下来,以百般关心的语气道:臣等愚昧昏聩,办事不利,令王上忧心了!望王上以龙体为重,万不必为这些小事操劳。

随着他这一句号召性的呼吁,身后的百官纷纷一同拜倒下来,齐声大呼:望王上以龙体为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家都劝她多休息,那她就休息吧,总比在窒息中被逼死好。之后的朝会进程像白开水一样无聊,刘枢过不久就提前匆匆走掉了,反正详细的内容大夫们会自己讨论清楚的。

她先去了后山的猎场,把郎将官符韬叫来陪自己练了一阵子射箭和马术,感觉心情好些了,那股子不快也消散了一点。

趁着这个空挡,符韬向刘枢汇报了这段时间父亲武安侯抵御允方的军情,并提到不久后便会班师回朝。

这可太好了,寡人很久没有见过武安侯了。刘枢说着又拉满手中的檀弓,瞄准百步开外的靶子。

符韬在她身后的位置默默的看着,他发现几个月不见,王上似乎长大了一些,不再是全无心事的小女孩了。

有一种慢慢成熟的感觉从女孩身上散发出来,那并不是一种身体上的茁壮成长,而是心智渐开表现出来的气质。

每一个成年人曾经都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刚及弱冠的符韬更是再清楚不过。就在刘枢拉弓瞄准的那一瞬间,他察觉到这张稚嫩如孩童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凛然的英气,眉宇之间也透露出一股胜券在握的威严。

刘枢在骑射方面的确胜券在握,只要她愿意学,她在任何方面都是个好学生,她瞄准靶子,撒手,箭羽离弦,倏然而去,正中靶心!

恭喜王上,王上好准头!符韬在马上抱拳行军礼,向她称贺。

后面的闻喜也跟着弓腰赞美,王上弓马娴熟,百步穿杨!

远处也传来随行卫尉们闹哄哄的喝彩声。

刘枢像没听见一样,扭头就把檀弓丢给跟着的侍卫。

对于这类场面上的夸赞,她已然无动于衷,听过太多次,甚至到了自动滤过的程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翻下马来问符韬:子冲,你刚才说的这些军情,武安侯已在奏本中上书言明了,为什么又谴你再说一遍呢?

她一下马,符韬和其他侍卫也赶紧跟着下马来,按礼制,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绝不可以比王上还高出一截的。所以一时间呼呼啦啦,猎场上的所有人都下了马。

符韬回道:这个小臣也不知道,只是临走前家父这样嘱咐了,臣便照办了,兴许是家父不放心,为了保险,叫小臣再罗嗦一遍。

不放心?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枢没有深想这些问题,她摇了摇头,又活动活动肩膀,在兵器架上抽出一柄木剑,再陪寡人练一会儿剑术吧。

喏!

刘枢还记得,在几年以前,每当自己心情郁闷的时候,都去找王祖母解闷,王祖母总是知道很多道理。她还可以去长秋殿找母后玩,母后虽然对国政的事情一点也不懂得,又体弱多病,但也总能叫她开心起来,母后会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并在礼制允许的情况下蹲下来轻轻抱她,但那也是次数很少很少的情况。

是啊,做汉国的王,想要被母亲抱一抱都是处处受限的、很奢侈的事情。

她还记得,王祖母和母后总是不约而同的反复提醒自己一句话:

王上要多和子冲郎官玩儿。

哪怕是她们生命垂危的一刻,也这么说。

为什么呢,为什么非要和子冲玩?她不懂。她们也从不告诉她复杂的原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这个王庭里令她不懂的事实在太多了,关于儿时的记忆也一点一点从她脑子里淡忘,甚至母后的样貌也在记忆中模糊了。

现在,每到心情烦闷的时候,她没有人可以说话,也没有人可以安慰她,她只能来到猎场挥汗如雨。

几场比试下来,刘枢觉得很累了,才尽兴道:行了,寡人玩的差不多了,回宣室殿吧。

众人应一声诺,侍卫长便指挥着王庭卫尉让出道路。

闻喜也同时弯腰道一声唯,赶紧安排王辇前来接驾。

王上回宣室殿!一声宣过,刘枢登上步辇,四下里便响起一片唯唯喏喏之声,靶场上扬起一溜车辇驶过的尘土

第13章风雨将至

风雨将至

高傒已经在宣室殿的中殿等候多时了,除了太师归婴,他是唯一不用在殿外阶下等候觐见的大夫。

等汉王回来了,他恭恭敬敬的跪坐在下首汇报道:今日朝会的奏事,已经都在这里了,请允许愚臣呈给王上过目。

刘枢才方坐定,闻喜将一大托盘的竹简放在她面前的几案上,小山似的尖尖一堆。

刚从外面跑马回来的刘枢哪有心思认真这些繁杂的奏疏,她每个都只略微扫过几眼,就在末*尾画上一个敕字,代表看过了。反正她现在还没有亲政,不用自己去写长长的批语,那些都是顾命大臣们的事。

相国在下方谦卑的出声:还有一事,老臣念着王上的十五岁诞辰将至,也该准备盛大的典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道:及笄之礼吗?那不是还有近一年才到?这么早就要筹备吗?寡人认为倒不用太过铺张,侍讲大夫们都讲,圣人以勤俭为本,一切从简即可。

相国笑道:王上仁厚,天下之幸。可王上的及笄之礼有关国本,若不隆重举办,便没有汉家王威了,黔首会轻视王廷的。

可是寡人听说,百姓对寡人有些怨言呢。刘枢一面在手底下画敕,一面道:都传言寡人铺张浪费,不似人君。

高傒往前膝行两步,赶紧说:哪有的事!此为不实传言,王上不必挂怀,蒸蒸庶民,谁敢乱议王庭呢?敢问王上是从哪里听来这惑众的妖言?

这是归啊没什么。刘枢下意识就想隐瞒是归灿对她讲的这些情况,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隐瞒,但直觉指引她还是不说实话比较好。

相国无需多问,寡人随便猜测而已。这及笄之礼的事,相国看着办就好。

高傒笑了笑,不用那孩子张嘴,他也能猜出来这些话是由哪些人传到她耳朵里的。

在旁人看不见的暗处,高傒的表情变得冷酷,归氏啊归氏,看来你们的嫡长子很心急嘛。

他朝上拜了一拜,又恢复笑容,王上放心,圣诞之事由老臣全权掌理,定不负您的厚望。正准备离开,却听刘枢道:相国大夫,寡人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愚臣谨听王命。

刘枢道:寡人从今日起,不想再学习关于礼制的课业了,相国没有异议吧?

高傒心头浮起一阵狐疑,不知道高座上的小女孩意欲何为,嘴上却满口答应:这王上想做的,臣自然没有异议。

那就好。刘枢高兴的笑笑,心想相国还是好说话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又试探道:王上是否觉得进学太累了,需要精简条目?

是啊,乏味无聊的很呐。刘枢搁下笔,道:寡人就知道,相国是最体贴寡人,所以才先和你说一声。那就劳烦你去向太师解释此事吧,寡人可不想听到太师的絮叨。

高傒微微一笑,正要答应下来,却听刘枢继续道:至于原本学习礼制课业的时辰,换成学习律令司法就好了。

什么?!高傒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王上为何突然想学律法?

这句略显急迫的问话中夹杂着一丝咄咄逼人,刘枢一愣,顿了一瞬才道:

刚才相国不是还在说寡人及笄之礼的事情?依汉国传统,君王无论男女,只要成年便可以考虑亲政,侍讲大夫们都说天下哪有即将亲政却还不明本国律法的君王呢?

她歪头想了想,又道:只不过啊,寡人前几日想找几位精通律法的大夫来问话,廷尉那里却一直抽不出人来,真是麻烦呢。

高傒这算是听明白了,心中暗笑,侍讲大夫们都说?怕不是只有归灿会这样说吧!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甚至带了点苦口婆心的意味:王上,依臣之愚见,放眼天下,律法都是低贱的刀笔吏和讼狱之官才需要熟悉的事情,圣贤有言,刑法酷吏,不得已而用之,非明主所执。王上贵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屈尊去研习这等鄙陋的学问呢?老臣竟不知是哪位侍讲大夫居心叵测,意欲玷污王上,要教王上这种东西!

啊这刘枢被高傒一通说的不知所措,那按相国所言,为王者该学什么呢?

高傒不假思索:王者所学,当然该是汉国之基石礼法。古语云,礼教有定,四时称美,无为而治,海晏河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枢拧着眉头听了半天,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这确实是她十几年来受到的教育,没有漏洞,但是她心底却一直不大认可。

她又有点厌烦了,说道:可汉国礼制,寡人早已烂熟于心,何必再学?

她刚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落了下乘。果不其然,高傒回道:礼法浩瀚,学者哪有止尽呢?

刘枢盯着下方的高傒,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默默盘算了一阵,道:寡人明白了,那不用找人来王宫里教学了。廷尉乃我九卿之一,掌管全国司法之事,寡人亲自去请教他好了。

高傒没料到她竟这么执着,于是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道:臣惶恐!王上怎么会想到屈尊去臣子们办公的地方求教呢?为王者须时时保持君威才是啊,那不是您该去的地方。

刘枢一笑,这下轮到她引经据典了:圣人有云,礼贤下士,君王之道,握发吐哺,天下归心。寡人礼贤下士,这难道不也是符合圣王言行吗?

高傒一时无话可答,只得伏首叩头道:王上圣明。老臣也是爱护王上,怕王上心累,恐辜负先王托孤之命。

高傒的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心头升起了一股深深的警觉,看起来,这个在王座上嬉闹打滚的孩子,似乎真的要长大了。这可就难办了。

刘枢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无所谓的挥挥手,叫他起来,不早了,相国快回去吧,午膳后寡人还要休憩呢,晚间还要去进学。

提到进学,她又叹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昭阳殿都不见明辉大夫呢?

高傒直起身来,随口应道:归灿大夫资历尚浅,还需磨练,这段时日便没有安排他来授课了。

哦。刘枢点点头,突然又纳闷道:咦?奉常司的授课安排,本是太师管辖的事,相国为何插手?

高傒心头一惊,大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他面上还是那副慈爱的模样,慢慢道:老臣得到王上与百官同僚的信任,总理百揆,宫中府中,俱为一体,大小诸事,自然要一一察看,尤其是与王上有关的事,老臣更不敢不谨慎啊。

刘枢听了随便点点头,就命他下去了。

直到高傒彻底退出宣室殿的外门,时刻守候在刘枢身边但却宛如透明人一般的闻喜才猫着腰上前问道:王上与相国大夫讲谈这么许久,早该饿了吧?可要奴传宰人呈上午膳呢?

是啊是啊,寡人快饿死了。刘枢伸了个懒腰,侧眼瞥见那山堆一样的竹简还有一大半没有批完,就连连叹气道:可是这么多奏疏还没有画完敕呢,要不,闻喜你帮寡人画了吧。

一向百依百顺如老妈子的闻喜却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扑通一声跪下了,磕头道:王上,这万万不可啊!越俎代庖,奴罪当死!

嗐,寡人不告诉别人不就完了吗?赦你无罪。刘枢不在意的道。

闻喜却更加警觉的环顾一圈,明明这殿里没几个人,他却像已经看见了一群人一般,伏首道:奴愚钝,只知道凡事只要做过,总有人知晓的。

刘枢没有听出这话里的意味,就说:寡人想做的事,别人知晓了又能怎么样呢?

闻喜却不说话。

你若不乐意啊,不做便是,寡人找别人就好了嘛。她随手指了指闻喜旁边的宦官,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者立马近前几步,一个跪趴,声音都激动到颤抖:奴奴叫白乙丙,进宫三年,原先在石室扫除,近来才被调来宣室殿,近前服侍,愿为王上效犬马之劳!

他罗里吧嗦说这么一堆,刘枢好笑的瞧着他,居高临下,看着面生啊原来是新来的呀?

还不待白乙丙再回话,闻喜忽然反手一掌掴在他脸上,啪的一声打出五根红指印,喝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上面前,如此不知礼数!批阅奏疏也是你敢效劳的吗?随即又朝刘枢拜道:王上,新人不懂规矩,请您责罚。

这倒让刘枢意外,她从没见过闻喜这般怒形于色,再去瞧白乙丙,此刻正捂着脸颊,看起来疼的要命,泫然欲泣的模样,让她觉得更好笑,她就咯咯笑出了声,不在意的摆摆手,道:

你走吧,脸伤养好了再来宣室,别叫寡人看见,太难看啦。

白乙丙忍痛爬起来退下。

没有人对刘枢这样的判决有什么意见,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先引出这一桩事的。在汉王宫,在这些琐无用的事上,汉王的意思就代表着绝对的正确。如果事情有错,那一定不是国君的错,这是刘枢从出生起就受到的环境熏陶,已然成为一种可怕的默认。

是与非,黑与白,好与坏,在这里都不再有界限。

***

月末,相国府邸。

她竟叫你替她画敕?不错!真是不错!如此甚好。

昏暗的烛光映衬着高傒额前深刻的皱纹和满意的笑容,这个月末的夜里,他又见到了例行公事向自己汇报情况的白乙丙。

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间书房。

白乙丙被那一巴掌打的半边脸肿的老高,表情欲哭无泪,相国大夫,奴白白被闻喜那厮一顿痛打,更错过了与王上亲近的机会,怎么就不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高傒漠不关心的瞥他一眼,低声斥道:瞧你那点出息!根本不知老夫所念为何。

他懒得解释,待看完这个月的起居注记录,才道:你可知先王为什么将闻喜留给王上吗?

白乙丙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老老实实道:这一点,奴也很不明白,自古男女授受不亲,虽说虽说像奴这样的宦官也算不得男人,但与王上相处起来,毕竟不如侍女方便先王为何不找个女官做王宫大侍长?

高傒道:你入王庭年岁短,恐怕不知道如今王上乃遗腹子。先王薨逝前并不知道王上是男孩还是女孩。况且,就算先王提前知道了,也依然会将闻喜留给王上的。

啊这是什么缘由呢?白乙丙很惊讶,原来当今王上是在顾命三公的扶持下登位的么,在先王的国葬上?

他吓的头也不敢抬,奴愚钝,还请相国大夫指点。

高傒幽幽道:原因很简单,闻喜自幼跟随在先王身边,整整三十年,从未犯过任何过错。先王对他荣宠殊盛,非一般宦官可比。

白乙丙更加惊异,在那深宫之内,哪怕行差踏错半步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该是多么缜密之人,才能整整三十年从未犯错呢?这样一种人,又怎么会简单呢!

行了,还有什么事要报上来吗?没有的话高傒略带嫌弃的叫醒愣在原地的白乙丙,心里暗暗摇头,看来这颗棋,可以不要了。

白乙丙立马道:倒是还有件小事要禀报相国大夫,王上最近闹着点名要归灿大夫授课,奉承司那边暂时给拖延下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傒问:太师没有过问此事吗?

没有。

高傒的眉头皱了皱,玩味道:他们是想拖到王上及笄之礼后吗哼,归婴不会真的以为王上成年后就能亲政吧。

白乙丙看不出这有什么难度,就道:不出意外的话,只要等王上成年礼,武安侯回来后

如果大将军回不来呢?

高傒的声音淡淡的,白乙丙却听的后背发凉,大将军怎么就回不来呢?

高傒思量半晌,将心中那个庞大计划的每一环都缕过一遍,做出决断:既然王上想要归灿大夫授课,就按她说的办吧,通知奉承司,明日就叫归灿去昭阳殿侍讲。

可是

忘了老夫说的话了吗,王上喜欢,就让她做。高傒再也没瞧白乙丙一眼,他的眼睛盯着虚空,变得幽深而毒辣,补了一句:你今日回去,等候便是,若不叫你,你就不用再来了。

什么?!白乙丙听出话里的意思,惊道:相国大夫,奴好不容易才晋升到王上身边服侍,正是为您效力的好时候,您您怎么能不要奴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见高傒不为所动,又叩头道:况且,奴不在,以后您也不方便知晓王宫动静了呀。

高傒抿了一口茶,心中暗笑,这个白乙丙果然笨拙,他不会认为位高权重的高氏在内庭中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用吧。

你不必紧张,只是暂且蛰伏,大侍长的位子,以后还是你的。高傒笑笑,敷衍两句,他喝下最后一口茶,将茶杯倒扣过来,这是送客的意思。白乙丙便只好识趣的离开了。

远方传来沉闷的雷声,窗户打开,吹进的风里混合着湿漉漉的气息,高傒望向黑漆漆的窗外,只有在这样的黑暗中,他的野心才暴露无遗。

夜雨将至,我也只能先声夺人了。

第14章传信

传信

几日后,汉王一早又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昭阳殿,她早听说今日归灿会来授课,于是早早爬起来进学了。

待乖乖熬过了那些主讲大夫一个时辰的絮叨后,这场无聊的课业才算结束,不出意外的,刘枢又点名叫归灿留下叙话,像上次一样,其他侍讲大夫灰溜溜的退下,殿中只剩归灿。

归卿今日看起来气色尚佳,想来这几日过得还不错吧?刘枢笑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王上依旧如此安康,小臣自然欢欣。归灿微微欠身,举止言谈端庄儒雅,看起来极符合一位世家子弟应有的教养。

刘枢忍不住好奇,他的妹妹又该是怎样一位更聪慧的女子呢?

刘枢问:那么归卿今日想教寡人什么呢?

归灿听着这句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忍住笑,拜了一拜,答道:小臣惶恐,不敢妄言,请问王上想听些什么呢?

刘枢歪头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就问:这么多日子不见,归卿怎么不来授业了呢?

归灿道:小臣资历尚浅,不足以为王师,尚需锤炼,故而不能时时陪伴王上左右。

刘枢笑道:归卿年轻有为,头角峥嵘,足以教寡人了。先王有云,选拔贤才要肯用、多用、敢用青年大夫才是。

这几句小大人一般的话又令归灿觉得好笑,他朝上瞧一眼,王座上的小身影俨然端着一副一国之君的做派,令人觉得还有点可爱,他伏首微笑道:王上荣宠,小臣敬谢不敏。

哎,这等假大空的夸赞之语就少说些吧。刘枢皱眉道:寡人听的太多,早腻歪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归灿抬起头,问道:小臣斗胆,敢问王上是从哪里知晓先王言行的呢?

刘枢道:刚才那句话嘛,是闻喜告诉寡人的。

归灿瞟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闻喜,感觉有些意外。闻喜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至于其他的事。刘枢继续道:归卿应该知道,汉王宫中有石室殿,备份了历代先王的实录、政令、王命,还有三公九卿大夫们的奏、疏、启、表等等,随时可以去阅览。只不过,寡人以前从来没去过。最近,寡人想读一些关于律法的篇章,又找不到老师,才想起来去石室找找看,顺便又看了些别的学问。

王上竟然已经学会自己去石室殿找书籍学了,归灿感到很欣慰,道:王上博闻强识,敏而好学,汉室之幸。

不说这些了。刘枢突然道:上次寡人赐予令妹的食物,她觉得怎么样呢?

小臣正要向王上禀报此事。归灿道:舍妹敬谢王上厚礼,小臣替她拜谢王上,吾王万寿无疆。说着伏地叩了下去。

唔没了?刘枢死死盯着他,她她就没说点别的什么?

果然,归灿心里想着,不出妹妹的预料,王上果然追问了。

难道上次的赐食中真的存在什么考题吗?

归灿直起身,不敢确定的说道:舍妹舍妹还说,王上所赐的四道菜点,三道更有深意,因为按照一般的治膳方法,不该如此搭配食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枢的眼中涌出一抹雀跃的欢喜,嗯!所以她怎么说?快快道来。

归灿更意外了,这两个孩子是在搞什么暗语吗?

他于是继续说:舍妹说,这三道菜点中,炙羊牢髀就是羊髀骨,代表肱骨之力,黑鲤和酱汤代表黑鱼游于水中,之所以选黑鲤,是因为我大汉尚黑色,黑色即王室。因此综合理解下来,猜测王上是想说

说到这,归灿有点卡住了,不知道该怎么用敬语去转述妹妹的原话。

刘枢听的眼睛发光,等不及了,自己脱口而出:她是想说寡人若得她为肱骨之臣,犹如鱼之得水也,对不对?

是。归灿垂首道:舍妹正是这么说的,如有错漏之处,请王上责罚!

哈哈哈哈哈殿上传来刘枢爽朗的大笑,归卿啊归卿,你确实错了。

归灿慌的汗毛倒立,叩头道:王上息怒,一切责罚,归灿愿替舍妹承担。

什么责罚不责罚的。刘枢笑嘻嘻的摇头道:

你错就错在比令妹生的早!

归灿茫然抬头,见王上兴高采烈的样子,根本不是生气,细细琢磨她刚才话里的意思,才反应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汉国,爵位世袭都按照最古老的礼制来进行,即传爵于嫡长子/女,其他子女,无论嫡庶,都没有资格,若想要爵位,只能靠自己去努力获得。太师归婴贵为内侯,食邑千户,待百年之后,长宁侯的帽子自然会落在归灿头上。

归灿揣摩着,王上这是在为妹妹感到可惜吧?

归灿实话实说道:舍妹才思敏捷,异于常人,从小到大,她的课业确实更在小臣之上。

刘枢笑道:令妹才识既不弱于归卿,待寡人亲政,便第一个封她做鸿学博士,而后,再做九卿!

归灿赶紧再拜,虽说小孩子的承诺当不得真,但为了给王上些面子,身为臣子的归灿还是要尽力摆出一副恭谨又推拒的态度来。

他道:王上错爱,归氏诚惶诚恐。舍妹年纪还小,恐担不得王上厚遇。

刘枢正色道:那寡人就等她成年。

归灿大为惊讶,因为他从这位少年君王的眼睛里,看出了无比确信的认真。

寡人会等她成年的。刘枢又重复一遍。

对了,寡人还有一件事要归卿帮忙。刘枢不理会归灿惊讶的表情,自顾自拿起笔来,叫道:闻喜,拿新的简牍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喜依言呈上了新的未写字也未穿绳的竹简,刘枢略作思考,提笔写了两列字,作为初稿,又命道:拿去杀青。

闻喜疑惑道:王上,是现在吗?

是的,就在此处。刘枢要确保这些字不会被多余的人看到。

闻喜只得安排侍从将杀青用的火炉搬到昭阳殿来,亲手将那两根竹简烤出汗青,再用小刀刮去上面的竹青,直到露出牙白色的竹白,重新呈给刘枢。

杀青过的字迹已经被刮的有点模糊,刘枢将定稿重新描在竹白上,然后拿出一方锦帕,将竹简一层一层裹起来,打个结,对归灿道:这个,归卿带回给令妹去看,如果她再有什么话,下次再报寡人。

闻喜从她手中接过那两根竹简,高举过头,趋步走到归灿面前,跪下来,传给他。

归灿心中惊疑不定,难道王上这是要私相授受简牍给妹妹吗?

他心想王上此番举动恐怕不妥,犹豫了许久,但迫于无奈,也只得把东西接了下来。

刘枢见他接了,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又补道:这个东西,绝不可以给别人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唯,臣谨遵王命。

***

傍晚时分,归灿怀揣着这样一封信笺往家走,两根竹简并不重,轻飘飘的,但他的心情却沉甸甸的,感觉像身藏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