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小半年都不回家看一眼,净是叫老太太一天到晚盼着等着像什么话。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家,被人当傻子一样愚弄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直接放任他去死,那至少省得让家里人时刻为他忧心忡忡牵肠挂肚。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宁予杭越想越觉得自己失策,他的犹豫使他失去了先机,因此才被外人轻易钻了空子。可宁予桐自己难道一点怀疑都没有吗。他无法理解,倘若云山苑是老太太爱子心切而妥协的结果,那么住便住了,事事绝非万全,宁予杭以为他再受蒙蔽也总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这么久了,不但半点争执的动静都没有,许靖舟随他出了一趟海,回来竟然还告诉老太太他丝毫没有起疑,沈铎把他照顾得很好,他无忧无虑,过的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日子。
宁予杭至今都记得他听到这些话的感受。荒谬、可笑,可笑至极——过去是胡编乱造的,他抵死深爱的那个人满口谎言,就连憩息的巢穴都是别人丢弃不要的垃圾,幸福么,宁予杭不懂这算哪门子的幸福,也不知道这种幸福要来何用。如果不是老太太拿出豁命的架势来阻拦,他一定会派人砸了那个地方再把弟弟抢回来。
但现在他动不得。
不仅动不得,还得眼睁睁看着他因为失忆而对沈铎更加依赖。
这是遗传的天赋么,沈家人总擅长于给人灌迷魂汤。宁予杭想不起家里小祖宗那固执得令人拜服的情愫萌生于何时,但他清楚记得自己厌恶沈铎的理由,不单纯因为他在他忙碌的间隙趁虚而入,更重要的是他亲眼目睹过他的恶劣根性,在宁予桐自杀之前,那畜生还能自由出入宁家的时候,他在一天午后得空到琴房检查功课,结果刚要敲门便透过玻璃窗看见弟弟仰头献吻——如今看来那未必不是对方的引诱——沈铎完全没有拒绝,相反,他很自然地接受了宁予桐荒唐大胆的行径。宁予杭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眼神,那眼神即是后来不管发生多少事他都绝不相信对方表态的依据,如果当真是年少时便深藏爱意,那么他必然不会以那种眼神俯视他的心上人,傲慢得近乎羞辱,毫无温度可言,正如一个在陷阱收束前肆意玩弄猎物的捕手,冷血又薄情。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没有早早料理祸端,亦是他的过失。
但那畜生现在又得到什么惩罚了呢。宁予杭支着额头回忆几个月以来沈家的种种举动,尽管断绝关系后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可他总觉得事情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本家的确为难他,然而背后授意的人究竟是老爷子,还是打着老爷子的幌子故意为之的沈煜钦,他却无从得知。假如真是老爷子最好,可要是沈煜钦,那宁予杭很难不猜测这对兄弟之间仍有不可告人的联系。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友,一家兄弟姐妹里头大哥形如摆设,长姐满是野心,唯有老幺能帮忙,因此贸然放走一个趁手的工具还不图回报并不像他的风格,然而一旦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那就表明沈铎仍是沈家一员,损兵折将不过假象,将来他仍会好端端地立在生意场上,真正活成沈家的一道影子。
不知兄弟俩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要这么说,父子间也不过是闹了一场笑话,脱离本家的束缚,对于那畜生而言倒是一种解脱了。宁予杭想得太阳穴抽疼,烦躁吁气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另一头,视频里正在发言的负责人谨慎地闭了嘴。
“……继续。”他不悦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