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刘妈妈在镖局里雇了两名镖师,又返回来,推搡着少女上了马车。
少女坐在马车里,撩起窗帘,好奇地看向窗外。
少女想到黑妹,便听到了黑妹的喊声:“别走啊,等等我们!”
燕儿探出头看了看,又把脑袋缩回来:“他们还真的跟着咱们呢,小驴车,赶车的是白狗,他们还带着被褥,还带着锅呢!”
少女依然看着车外,她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她去过平阳,去过三次,平阳离这里应该也不太远。
到平阳那日,是四月二十八,平阳城里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她是专程来平阳看威风锣鼓的,哪里热闹便往哪里钻。
于是她便多管了一件闲事,带走了一个孩子。
渐渐的她就明白了,她收养这个孩子,真不是做善事,其实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饭搭子、酒搭子、话搭子。
周池十五岁那年,她觉得周池已经长大了,不如小时候好玩了,于是她便带着他回到位于平阳的周家堡,从叔父手中夺回了父亲留给他的一切,从此,周池成为天下诸侯中最年轻的一位。
忽有一日,她收到周池的血书,死对头的余孽联同内奸里应外合,已是皇帝的周池和皇后闵兰被困于行宫之中。
她踏着一地鲜血将周池和闵兰救了出来。
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周池将闵兰幽禁时她没有回来;周池封她为秦国夫人时,她没有回来;周池封她为镇国长公主时,她仍然没有回来。
她又过起了以前的日子,在这个时空中四处游历,在每一个她走过的城池留下属于她的标记。
迷迷糊糊中,她意识到自己要走了,可是醒来时她却没能回到她来时的地方,而是又回到了这里,她被活埋了,变成了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小姑娘。
如今天下太平,没有户籍会被当成流民,何家这身份不高也不低,算不上多好,可却能给她一个身份。
她喜欢“何”这个姓,以前她叫何苒,来到这里后,她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她叫……何惊鸿。
五日之后,马车终于进入真定地界,刘妈妈终于有了精神,燕儿也像打了鸡血一样,说何家有多富贵,大老爷的学问有多么好,阎氏的仪态有多么端庄,还有那位假的何小姐何淑媛有多么多么的气质超群,文采出众。
燕儿告诉她,这个婆子姓赵,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除了何家人以外,还有一个衣著体面,眼神精明的嬷嬷。
轮到那位嬷嬷时,刘妈妈介绍她是武安侯府的史嬷嬷。
大太太笑着说道:“这事儿交给儿媳,母亲您就放心吧。”
听说是在草台班子里长大的,如果是那种桃红柳绿的俗艳名字,是一定要改的,否则传出去,被笑话的不是她,而是何家。
她想,还是叫回何苒吧,她懒得再取新名字了,比起何惊鸿,何苒的名字更简单,可以少写一个字。
还是何大老爷率先打破静寂,声音里带了二分迟疑,三分试探,五分担忧:“你读过书?”
何苒好心安慰,她只不过顺口扯了两句诗,看把何大老爷给吓的哦。
何苒的回答让何大老爷松了口气,原来是戏文里的,那就无妨了。
何苒目光哀戚:“把我抱走的人说,在我的襁褓里有一条帕子,上面用血写了一个苒字,所以他们便用苒字做了我的名字。”
良久,何大老爷用衣袖在眼角轻轻拭了拭,语声悲戚:“那帕子是你生母留下的,可怜她刚刚诞下你便不得不与你生死永隔……”
声音不大,但老夫人的眉头还是动了动,不悦地说道:“大郎,如今苒苒好不容易回来了,阖家团聚,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你也不要太过伤怀。”
老夫人使个眼色,赵妈妈捧上一只锦盒,老夫人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成色普通的翠玉镯子。
老夫人笑着说道:“来,把这镯子戴上,让祖母看看好不好看。”
“这是……”老夫人的目光落在那大金镯子上,镯子戴在小姑娘纤细的手腕上,显得有些笨拙。
话外音:这镯子太大,我戴着不合适,我也不太喜欢,可却是长者赐,不能辞,我只能将就着收下了。
刘妈妈嘴唇动了动,一抬头,却见大太太阎氏看向她的眼神,恨不能撕了她,刘妈妈连忙缩缩脖子,退到了一旁。
见老夫人给了见面礼,大太太阎氏和二太太林氏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个是簪子,一个是珠花,史嬷嬷也替武安侯夫人送上一对成色极好的白玉镯子。
戏班子里长大的丫头,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镯子。
上次武安侯夫人来的时候,差一点就让何淑媛当众脱鞋脱袜子了,虽说后来是由阎氏陪着,让何淑媛在屏风后面脱下鞋袜给武安侯夫人察看,可是这件事让何家很没面子,何淑媛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为啥不让何苒脱鞋?
这不是欺负人吗?
何家是书香门第,不在这上面争长短。
这话是对老夫人说的。
刘妈妈却已变了脸色,正要解释,何苒的声音再次响起:“黑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好多人都去找我,可只有黑妹找到了,她奋不顾身把我从波涛汹涌的黄河里救上来的。
黑妹就带上她家里的人和全副家当跟着我们一起来了。”
“刘妈妈悬赏了一千五百两。”何苒提高了声音。
还能是谁,当然是阎氏了,刘妈妈就是阎氏的心腹。
黑妹找到我,发现我脚上有红痣,又让燕儿看过了,这才确定了我的身份。”
老夫人声色俱厉,怒视刘妈妈:“你当真是这样做的?”
刘妈妈不敢去看阎氏,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老夫人消消气,是奴婢该死,奴婢就是见大小姐落水,一时着急,就慌了神,奴婢真没有坏心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