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

金爵钗 第257节(1 / 2)

从前得过他好的小宦官匆匆赶来,扫了周围好几眼,这才与他通气儿:“坏了大事,檀大人谎称公主毒害陛下,将郡主骗了来,拿了陛下印玺下诏诬陷她谋逆,这会儿被关在神殿,还上了黄金枷,郡主怕是一时半会儿挪不得。内阁的几位也来过,连人影儿都没见着”

姜崇道暗说不好,郡主擎小便是朵霸王花,只有她对付别人,哪有别人囚禁她的?过刚易折,这等屈辱她怕是受不住。

“檀大人还杀了一个人,是伺候过郡主的,您应该认得。”那小宦官又道。

“谁?”姜崇道忙问。

“中贵人的干儿子,模样胖胖的那位。”

姜崇道心里一揪,“小冬瓜?!”

“是,就是他,方才被抬下去时还碰上了阮公公,阮给公公说他是中贵人的干儿子,叫人将他用席子裹了丢出去呢。”小宦官道,“我们都害怕阮公公,没敢拦,后来又押出来俩侍女,也是郡主身边的人。阮公公说掖庭哪处闹鬼,就把她们发到哪处去…”

宫中冤屈死的人不少,所以忌讳多,平白谁愿意去那等地方干差使?有些阴气重的地方哪怕是青天大老爷来了也要吓尿裤子,更不要说郡主身边娇滴滴的侍女了。

姜崇道硬着头皮说:“掖庭里谁当差?如果有门路还是走走,多照应一下。”

小宦官点了点头,打算要走,可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郡主眼下都这样了,内阁来了檀大人都不放人,反而拿皇太侄挡了去…姜公公,我觉得您如今还是先顾自己吧,这天怕是真要变了。”说罢又朝他一拱手,匆匆离去。

姜崇道倚在门框上,无力地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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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数次三番前来要人,从未得到答复,只看到皇帝一纸诏书。檀沐庭称光献郡主意欲谋反,内阁却要求交人——哪怕是谋反,也自有大理寺会审,哪里轮得到他檀沐庭做主?可檀沐庭不放人,称自己只按陛下意思行事。

于是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内阁分成两派,一派以袁阁老为首,以圣旨为尊。可皇帝病着,大家心知肚明,什么圣旨诏书,不过是个噱头罢了。剩下的人都是跟过摄政王的,于是赶紧去寻太傅华品瑜。

可围了定合街走了一百遍,不仅太傅没见到,就连摄政王也不见了人影儿。朱门高墙之内像是隐隐有坍塌的趋势。

奔走的阁臣中,林嘉木算是尽心尽力。若非自己品阶低,在万清福地跟前说不上什么话,这会儿早闯进去问人了。光献郡主名号听着响,可她也不过是个人,她的野心在维稳内阁,不在上位为尊,他是知道的。突然发生这等事,他多方打听后发现皇帝的病与丹药有关,与皇帝同修的是妙通仙媛,退一万步讲也是和司马炼有关,如何会牵扯上郡主?这其中必然有诈。

于是林嘉木去寻司马炼。

司马炼因府邸被烧毁,原暂居在定合街,现下郡主落了难,他也不装了,又挪去东街另一处大宅。料想是檀沐庭给了不少好处——这可将林嘉木气得够呛。

“郡主提拔你,也算是你半个伯乐,如今你竟恩将仇报?”林嘉木迎头斥道,“秦仙媛入宫,我原以为你是有自己苦衷,未成想到头来所有人都成了你上位的梯子…我真看不起你!若你还有半点儿良心,快些离开檀沐庭,将郡主放出来。”

司马炼听后,用看笑话一样的眼神看他。

“你可知郡主有今日,都是因何而起吗?”

因何而起?左右不过是一场宫闱之乱,光献郡主是摄政王的女儿,与皇帝一派水火不容,摄政王一病,她孤掌难鸣,这才被檀沐庭借机针对。

谋逆的名头一旦扣上,很难打消。可如今朝堂上乱得很,从前有摄政王坐镇,后来内阁又有郡主,再如何也不至于内乱。如今檀沐庭声称郡主谋逆,又拿了皇帝诏书,万清福地那位皇太侄对皇位虎视眈眈…何止是乱,简直搅成了一锅粥。

“郡主为人如何,你我心知肚明。”林嘉木道,“她被困在宫中,难道不是檀沐庭的手笔?或者说,就连当初秦仙媛进宫,也是他安排——真正谋逆的另有其人才是!”

司马炼整个人大马金刀往榻上一坐,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既然如此,那就请林大人去大理寺禀报,将檀大人抓起来吧。”

“你——”林嘉木攥紧了拳头,若非修养在身,真恨不得上去给他来几拳。

司马炼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林大人在朝中时日不短,应当明白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根有据的道理。”他慢慢道,“官阶是梯子,末品小官在地方都能横着走,哪怕杀人放火都有人维护。林大人勤勤恳恳做事,才入内阁几年,品阶不高,阁臣却是朝中梁柱,重中之重,不论是陛下、殿下还是郡主,万事都要同阁臣商议。再往上便是那些大员,到了檀大人这种地步,哪怕获罪,轻易也不能入狱,甚至审讯前官员还要同他磕两个响头,恭恭敬敬地奉他上座,客客气气地与他问话——除非你有证据在手,你能证明这些事都是檀大人做来,这样才能一棍子将人打死,才能彻底治他的罪。可是林大人,你的证据呢?”

林嘉木看着他,不知为何,明明自己浑身是理,他问起来时自己却说不清了。

“林大人也做了不少年的官,怎的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通了呢?”司马炼摊开手,“林大人是打算两手空空,用一张嘴去说服大理寺上下一百一十人吗?”

第452章

帝都雪大(四十八)

司马炼所言,林嘉木不是不明白。户部尚书杨淮因豫州粮案尚在狱中,那可是有实打实的人证物证,至今都不曾发落。为什么?因为官大体大,牵一发容易动全身。所以官员获罪,不仅要证据,掌权者权衡利弊之后才能做处置,并非这一人该死,他便要死,任谁都怕他这一死后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檀沐庭当下就死,会有多大的麻烦呢?首先便是户部从此无主,底下提拔上来的不担事,财政上便要乱套。眼看着就要到年底,多少事交代不得,又要拖到下半年——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呢,多少人借机将些烂账混进去,来年又从百姓身上讨回来。

真正的掌权者并非是生杀大权在手的活阎王,而是为国家百姓计长远的君父,赤乌能端坐朝堂二十八载稳如泰山,功勋寥寥,但只凭他无过这一点,完全算得上是个好皇帝。郡主在内阁时虽有几分乃父之风,政事上却依然求稳,这点同先帝倒是相合。

林嘉木冷静下来思索这一番后,人已经被竹斋请到门外。

林嘉木抬起头,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门匾,“司马”二字刺得自己眼睛发疼。恍惚之间,却另想起一人来,那人有着同司马炼相同的面貌——倘若小阁老还在的话,定不会如自己一般贸然上门问责吧?小阁老又会如何做呢?

林嘉木在原地想了半日,忽然福至心灵,转身上马一气呵成。

他匆匆回到内阁,此时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思想对策,没有人注意到他。

陈九和却见着了,悄悄将他拉到一边:“你怎的这时候来了?郡主不是说要你在家闭门思过,你…”

“郡主都还在万清福地,谁有空管我?”林嘉木回来拿了点儿东西,急急忙忙地与他道别,却不是朝阁外去,而是直奔萧扶光曾经办公的西堂。陈九和想要同他一起,恰巧几个阁臣来请他一道议事,便由着林嘉木去了。

林嘉木依着当日记忆,在西堂找到萧扶光从前看过的文书。她平日里做事有些细微的习惯,那便是常喜欢用炭笔在废纸上写写画画。林嘉木眼见着一张废纸上画了个框,内外标有圆圈标记。

他闭上眼睛,帝京周围尽在眼前,那几处标记应就是先前她调兵埋伏之处。

这几日过去,依然不见华太傅与白弄儿,料想二人应是在躲避檀沐庭追捕的同时想方设法与城外这几处兵力汇合。可如今郡主是否平安,林嘉木也没个底。倘若郡主真出了事,华太傅与白弄儿两个外人起兵,无论结局如何,最后都会背上叛变骂名。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城外。

在今年长夏时人人便有预感,今冬定然来得早来得急。

林嘉木上马出城,只觉漫天凉风刮得人骨寒,再抬头时,竟见满天细碎雪粒悄然掩入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