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

金爵钗 第207节(1 / 2)

白弄儿稍稍欠了欠身子,将两个匣子拎了出来。

黄花梨的大匣子,扣也做得奇巧,轻轻一拂便开了三面。

众人见状,“啊”了一声。

匣子里是两颗人头,于晨间烟尘中静谧地陈放着,难以想象黄黑皮肤的人死了竟变得灰白,白得皮肉下的脉络都能望见几处。

他们正是年前与陈九和争执的其中二人的,因朝中抓南齐党人一事已有些日子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关系近些的同僚只当他们跑门路,未想人竟跑掉了脑袋。

萧扶光坐在两颗人头后,雪白的面上冷冷清清,明明有人气儿,却比这两颗没人气儿的更可怕。

“诸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劳苦寒窗数十载,一路进了翰林院,若非人中龙凤,如何入得内阁?我是年轻,多少人觉得这个位置太大,我坐来便如小儿着父衣,撑不起来。”萧扶光平和地看着他们,继续道,“我既承袭父王之命接手,便要坐到底了。有些话说得难听,我也听了,什么‘牝鸡司晨’、‘德不配位’,这都无妨,你们可以私下议论,毕竟不当着我的面儿说,我听不到,也就不难受。只是有一点,诸位是体面人,万万不要像他二人这般自作孽去通敌。我既是萧家人,遇着反咬一口的恶犬,便只能有一条杀一条。”

久居高位之人,说话气息缓而稳。萧扶光虽还有些稚嫩,却盘了景王初临内阁时那根簪子——景王务政时年纪更小,还未及冠,一根乌木簪束发,也是青黑色一身衣裳。同样是唇红齿白的好面皮,同样不拿外人当人看的语气,令几位扎根阁部的老阁臣有些恍然。

她像景王,也像先帝。

萧扶光离开大堂,白弄儿去收人头。白隐秀替她收了裘,见她脚步有些急,便一路跟着她追到了内院。

他见她左右张望,最后走到唯一一棵女贞树下,扶着树干哇地一声吐起来。

白隐秀傻了眼——刚刚看着光献郡主派头十足,两颗人头就在她眼前两尺处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颜色。敢情是早就害怕了,一直在强撑着呢。

第356章

千金不换(三十二)

哪有人是天生的狠毒心肠?倘使真养了一条狗,这条狗咬伤了人,也没有说看着被砍下的狗头还能心平气和的。只是罪状坐实,辨无可辨,不诛杀三族已是给了十全体面。

事做到这一步,哪里还有人再寻光献郡主霉头的?

“胆子大些的,早已站在父王这边,不会为难我;胆子小的,经过此事后也能暂歇了风头。”萧扶光吐了个干干净净,回首擦干净了嘴,慢慢道,“我只要能熬过春试殿试便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那些人给我搅出乱子。”

白隐秀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离开内庭。

欣喜是有的,先帝之命总算没有违背,兄弟二人总算是看着郡主上了正路,她终于肯将担子放在心头;错愕也是有的,十八九岁正是女子夺目肆意的时候,若非生在帝王家,她何至于此?

临下值时,白隐秀早早地来寻她。近日来他总是先绕个远路来定合街,再与她一道来内阁。

同期如林嘉木陈九和等,便是日日勾肩搭背上下值也无人说闲话。但若是换成一男一女,便有些引人玩味,先前无人说,而今她早间立威,自有不服气的拿此做文章,因在女子头顶上泼脏水是最容易的事。

先帝膝下养大的一双兄弟,都将她拿半个主人半个妹妹看待,这让白隐秀很是为难。他思虑再三,将萧扶光送回定合街后,自行去了清枝胡同。

他是暗访,并没有带什么人。敲了几下门,司马炼闻声而来。

如今的秦仙媛可谓是草木皆兵,自打从宫中回来后,也不敢出门了。只要听到敲门声便心慌意乱,担心平昌公主会将他们夫妻充入掖庭中去。

她躲在司马炼身后,警惕地看向来人。然而在见到是白隐秀后,神情也随之放松下来——与蛮横不讲理的平昌公主相比,光献郡主倒是好拿捏得多。

只要自己一双手还在,将光献郡主能吊多久是多久。

白隐秀见到他们,先说了声打搅:“我想与阁下谈一谈。”

不等司马炼开口,秦仙媛便接过了话:“你想要谈什么?是郡主要你来的?我不是同她讲过,等我夫君考完了再去过府医治吗?”

白隐秀并不看她,只盯着司马炼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仙媛,你进去吧。”司马炼转身对秦仙媛道,“我同他说几句话便来。”

天色有些暗,家家院门前亮起了灯。冷风飕飕如刀揦得人脸上生疼,这时候基本见不到人。

二人来了胡同尾,白隐秀看了看他身上的粗布袄,满肚子的话萦在嘴边,最后决定直说了:“我自见你的第一日起,便知道你是谁。虽然不知小阁老如何变成这副模样,但我想,您与郡主的情谊总归是还有些的。如今郡主入阁,举步维艰,做得好是她份内,一旦出了茬子,便要以其是女子而攻讦。殿下大撒手,她一个人实难顾全。您曾在阁部这样久,若还念着同她往日的情分,即便不出手相助,也总要同陛下走远些——郡主走的是死路,檀沐庭又做了考官,我担心他会在春闱上动手脚,陷郡主于不义,再借机扶持公主入阁。”

司马炼神色平静,依然是那句话:“你又认错了人。”

“但愿是。”白隐秀深深地看他一眼,“只是希望您记着,小阁老对她再重要,也重不过她如今肩上的担子。真到了孤掌难鸣的时候,自有人上赶着要来帮她。”

白隐秀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清枝胡同。

前脚人刚走,后脚秦仙媛便跳了出来。

“阿炼,他是来做什么的?”她摇着他的臂膀问,“他是郡主的说客?该不会是拿春闱作引子,想拿这个威胁你吧?!”

司马炼摇了摇头:“没有,他也是来试探我的。”

“烦死了!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秦仙媛有些不高兴。

司马炼与她一道回了家,刚进了门,他又问:“仙媛,都准备好了吧?”

秦仙媛左顾右盼一番,最后小声道:“都准备好了。”

夫妻俩进了卧房,司马炼将床榻移开,露出下面几个箱子。箱子打开来,赫然是满满的南珠。

“阿炼,你看!”秦仙媛欣喜道,“光献郡主给的,果然都是好东西!”

司马炼轻笑一声:“没有搬着箱子到处乱跑的道理,这几日我想法子把他们换成银票。”

次日,他果然起了个早。

司马炼个头高,人略瘦,可冬日里大家都穿得厚实,并无人注意他。

秦仙媛不敢出门,只在家中等他。待晚上他回来,果然见了满手的银票。如此循环往复,还未到上元节时,便凑齐了一沓银票。

秦仙媛数了数,一万九千八百两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