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部内寻衅滋事,这事可大可小。”白弄儿对他们道,“罚俸半年,杖五等年后再打。”
二人懵在当场,完全没想到不过是一句话而已,竟会罚得这样重。
林嘉木动了动唇:“这是…郡主的意思?”
白弄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
陈九和见他脸都白了,伸手拉起他便离开。
回去的路上,陈九和怕他不开心,便来哄他:“你别难过,郡主刚来内阁,这是杀鸡儆猴要立威呢。她应是认为你我同她早先便认识,熟人方便下手,没准儿事后会着人知会咱们一声呢——那五杖什么时候不能打,白弄儿是手瘸了不成,非要放在年后打?显然是她想做个一视同仁的表率…”
陈九和劝后,林嘉木也渐渐释怀。
可等俩人回到内阁后,那三位先挑事的舍人却只是被问了两句话便放出来,既无罚俸又无杖责。
陈九和气得几乎吐血,下值时还黑着一张脸。林嘉木更不必说,头都抬不起来了。
萧扶光离开时,恰好看到他俩并排走,两张脸都似锅底。
她伸手想要招他们,可华品瑜却到了门外,要同她一道回定合街。
萧扶光想了想,还是同华品瑜共乘一车,一道离开内阁。
华品瑜收了拂尘,对萧扶光道:“小狐狸,为师刚从万清福地回来。”
萧扶光抬眼看他,见他白发如雪,面容却似青年郎君。这样的人真的很神奇,难怪皇帝一直找他论道——她若是再老上几十岁,恐怕也会天天拉着华品瑜问他是如何养的。
“我知道。”她指着他的衣裳道,“老师今日穿了道袍。”
华品瑜并不爱穿道袍,他年纪虽大,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平时常穿对襟衫子系高腰封,这样显得年轻一些。去万清福地时才是迫不得已将道袍氅衣招呼在身上。
“皇帝今日有些奇怪。”华品瑜道,“他忽然说近日修行受阻,想要寻人助他。”
萧扶光不觉得稀奇,皇帝没事儿就炼丹给人吃,还杀妾杀子杀孙,这样的疯子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他要人如何相助?”她蹙眉问,“该不会是想让您留在万清福地助他修行吧?”
华品瑜微微一笑:“他倒是想。可我吃了多少年的饭,还摆平不了他这么只困龙?”
第354章
千金不换(三十)
“随他去。”萧扶光呵了呵手,“有父王在,他翻不出什么花来。”
华品瑜又说:“你也不要总想着万事仰仗殿下,他如今撒开手,就是想让你自己做事。你父王很不错,他像你这样大时混得很,恨不得将南齐也吞吃入腹,自己该做的事从不让你皇祖插手。若不是还存份孝心,又无金爵钗在手,一时独揽大权,不少人反对他。”
这种情形倒是同萧扶光当下没什么两样,于是她问:“那父王是如何处置的?”
“你父王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华品瑜笑着说。
拥有绝对权势的人,对于反抗的声音是没有多少耐心的。萧扶光猜到定是血洗一番朝堂,不然华品瑜不可能笑得这样愉悦。
如今的她走上了景王的老路,可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父亲的魄力,倘若盲目效仿,只怕会适得其反,最后仍要父亲出面解决,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有自知之明很重要,处理好当下难题更重要。
萧扶光日前便是如此,独坐时忽然想起先帝说的一句话——“咱们是一类人。”
他们那一类人是何人?
成众之私、无所不为之人。
如果是先帝遇上这种状况,他该会如何做?她想了一夜,最后才下定决心来内阁。
师生二人回到定合街后,萧扶光发现沈磐已自乌台下了值,等了她有一会儿。
沈磐平素话少,也没来过几次,却次次能带来极重要的消息。这次他直接道:“近来司马炼频频入宫,上一次受了檀沐庭私刑,这一次却是受平昌公主所召。臣从前常听闻公主矫饰猖狂,多次打听后得知公主险些令司马炼夫妇同时进宫侍奉。”
沈磐说得已经很清楚,萧扶光也深知萧冠姿平时是什么德性。
“平昌会做出这种事我倒不意外。”她顿了顿,又问,“他们不是同陛下走得近吗?既然有陛下护着,你我又何必替他们操心?以后有关他们的事,不必再来报我。”
沈磐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了她当初上门寻司马炼的场景,视线下移到那只被门夹过的手上。
因医治用药得当,她垂着的那只手宛如骨瓷,并未落下什么伤疤。
沈磐说好,而后离开银象苑。
只余下一人时,萧扶光才会缓过来,随后慢慢梳理自己的情绪。这数月以来实在忙碌,她与萧宗瑞同住一座园子,去看他的次数却是连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幼时常抱怨父亲太忙,而今也总算明白他的处境与辛苦。
她哪里有心思再分三分给司马炼去?他是什么人,不过一经魁而已,同当初的沈磐一样,拼了命地想向上爬,若是没有秦仙媛在中间拦着,仅凭那张脸真是令她难以割舍。
可她现在想通了,他是他,廷玉是廷玉,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司马廷玉。
晚间时,清清久久未见郡主房中起光亮。掌灯而至,却见人合衣蜷在那张狐狸皮子上睡着了,颊边犹有泪痕。
清清轻叹一声,抱了床被子来盖在她身上,随后蹑手蹑脚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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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的冬日冷得让人拿不出手,却是比去年好上许多,去年冬日长,冻死了几个人,今年未见一丝雪的影子,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腊月二十七时,迟来的年节终于来了,今年薪俸与往年一样,不多不少。
阁部中原有人在想,郡主若要入阁,怎么也得趁这个时候多发些炭粮,没想到居然不在这个时候拉拢人心,实在令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