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

金爵钗 第171节(1 / 2)

小冬瓜几个也支了摊,只是放的是阿胶。先前卖出去一些,后来卖不出了便送,如今大家看到阿胶便干呕,摊子前已是无人问津了。

小冬瓜正愁眉苦脸,见摊前站了个人,正高兴呢,一抬头看到那人的脸,神情瞬间垮了下来,挥手驱赶:“去去去,三笑不在这儿。”

颜三笑初入府时,不少人见她面上有道疤,生不起亲近之心,只除了眼前的江北流。江北流原叫江东流,为避景王名讳主动改名叫北流,旁人说这名字不好,江向北流不入海,这江便要绝了,还不如叫江流。江北流也不在意,他就是这么个人,话不多,对谁都和气,却不会轻易改变自己想法。在王府待了几年,江北流从江侍卫变成江大人,而今二十有六,还不曾娶妻。自打见了颜三笑,便常送东西给她,有时是脂粉首饰,有时是衣裳料子,也有吃喝和小玩意儿,可惜颜三笑刀枪不入,从不收他的东西。江北流也不追着人给,等下次又换了新样儿。小冬瓜背地里还同清清说,江北流硬得像橛子,只有在三笑跟前才会变通;而三笑看着好说话,实则心最狠。

江北流抬眼扫过银象苑内最高的楼台,问:“三笑在哪儿?我给她送点东西。”

小冬瓜很是无奈——郡主知道蒙阁老喜欢听琵琶,想起三笑便是凭着能舞会唱的本事入府,问她会不会琵琶。三笑弹了一曲,郡主便说连说几个好,问她愿不愿帮自己的忙。三笑说愿意,次日便出了银象苑,夜间才被白弄儿送来。俩人不知同郡主说了什么,那夜郡主便将俩人赶了出来,三笑到现在都没能近身伺候。

小冬瓜随手一指:“三笑这几天闲得很,天天坐在亭子里看鱼呢。”

江北流去了亭子,见颜三笑果然倚在栏杆旁盯着水面看。

他没说话,将东西放下就要走。颜三笑看到了他,一向不主动说话的她此刻却率先开了口:“你跟在殿下身边多久了?”

江北流答:“七年整。”

颜三笑又问:“那你说,郡主在想什么呢?”

颜三笑将那晚发生的事儿告诉了他。

江北流仔细地听着,待她说完后便下了结论:“郡主既然让宜宙跟着你,便是打算强逼蒙阁老签字。郡主不会让她的人轻贱自己,你用错了法子。”

说到此处他也不大高兴,毕竟没有人想看自己献殷勤的人去赔笑。

颜三笑却不懂了,奴婢妾侍,可不就该如此?从前跟着檀沐庭,他叫她伺候哪个她便去了,陪笑陪酒这还是好的,便是主人要让她死,她也不得不死。檀沐庭让她来郡主身边,便是将她送出去,这种情形在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她来了这样久,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立功的机会,却因为被蒙阁老揩了两滴油惹得郡主不高兴。

可她从前跟着檀沐庭时也远远地看到过蒙阁老,此人既在内阁多年,谨慎是有的,不想出个法子来哪里能轻易近得了他的身?更不要提在画上骗他签名了。贺麟虽说要押着人签,若是不愿意,砍了他的手指头摁个手印也使得。可颜三笑觉得这番做法不够妥当,便用了自己的法子,谁料郡主并不吃这套,反而怪她自作主张。

人与人怎会如此不同呢?还是说郡主太年轻,一路走得太顺,没遇上过什么大风大浪?那也不至于,毕竟在峄城那会儿,郡主也在同纪伯阳周旋,应当不会不明白这些事。

颜三笑是想不通的。

“王府门下都是官,郡主看重你。”江北流难得多说了两句话,“三笑,你不要将自己放得太低。”

颜三笑从未给过江北流好脸色,是以他自觉话多后便主动离开。

颜三笑又看了会儿鱼,池子里的鱼胖得像河豚,沉在水下慢吞吞地游着。水面早搭了棚子,好让这些胖鱼也能过个暖冬。生在王府中,做一条鱼都不用愁,又何况是人呢?

一阵冷风卷过,胖鱼们抖了抖身子,往水底沉了沉,再浮出水面时,亭子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291章

万里天风(七)

随着天气骤然变冷,帝京人忽然发现,还有不到一月便要过年了。于是赶紧置办货物,毕竟等到腊月中旬后什么都会涨价,就算有钱还不一定能抢得到。

有钱的置办年货,没钱的干瞪眼,馋得流哈喇子。

光献郡主没有这种烦恼,早在秋季时宫中府中便做好了她过年要穿的新衣,管她正月里每天换两套都不带重样,吃喝更是不愁。

人都有一种奇怪的际遇,便是永远都达不成圆满二字。譬如现下的萧扶光,生活无忧,姻缘梦碎,可若是走到铜驼街头随便拉来一位路人问他想不想做光献郡主,他的答案必定是想——谁不想有权有势又有钱,路有冻死骨难道看不到吗?生在皇家就该享受,得的比普通人多,失去一些又何妨?

可人与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如民间常说“富不过三代”,实则上溯三代内必有勇者开拓,倘若后人无为,顶多落个普通人的结果。皇家绝非商家,不凡之人注定不凡,“普通”的结果于他们而言等同连自己在内的周遭一切都要毁灭,是以身位尊同时担重责。

这一日,华品瑜来寻萧扶光。

他身上道袍还未褪下,张口便来兴师问罪:“骠骑将军要尚公主,你还能坐得住?”

“我为何坐不住呢?”萧扶光偏头问,“他们成亲,干我何事?”

华品瑜又道:“驸马便是你从前小情人儿,你怎么连提也不曾提一句?”

“皇太后的侍女、老曹国公的夫人、长安街的饼西施都是您从前的老情人儿。”萧扶光反问,“您怎么不提呢?”

“逆徒!”华品瑜薄怒,“你从哪里听说的?!”

“帝京人都知道。”小冬瓜端着茶壶走过来,为他斟了一盏,“您辞官回乡第二年,老曹国公喜得麟儿,小公爷生下来就白了头,夫人说是阴天乐,老公爷信了,可小公爷越长越不像他,有人就说小公爷少白头简直跟太傅您一模一样,老公爷拔剑就要杀妻杀子。”

华品瑜问:“杀了没有?”

“哪儿能呢,先帝治下国泰民安,谁敢犯案?”小冬瓜蹭了过来,“您去过曹国公府吗?见过现在的那位小公爷吗,您觉得他跟您长得像吗…唉哟!”话没说完,头顶便挨了一记脑瓜崩。

萧扶光道:“开玩笑的人多了,便都以为是真的。太傅离开时年逾六旬,小公爷不可能是太傅子嗣。”

“年逾六旬…”小冬瓜掰着手指头算,惊讶抬起头,“您瞧着同殿下差不多,原来都七十多了呀?!”说罢又挨了一记脑瓜崩。

华品瑜不喜欢别人提及他年纪,窘迫之余喝了口茶,复又喷了出来。

“你泡的这叫什么?马尿!”华品瑜将茶泼在地上,“不会泡就不要泡,先前那泡茶的好女呢?”

萧扶光道:“她给蒙阁老弹琵琶时用花楼女的招数,我有点儿生气,这几天没让她跟着伺候。”

华品瑜挥了挥手,小冬瓜识相离开。

“这次蒙阁老的事,你做得过了。”他道,“想补偿司马宓,用什么法子不行?明年秋闱你父王点考官,到时候给司马氏通融通融,放他们分家庶支几个进来,说不定十几二十年后也要出一位阁老。”

“想要补偿,何须等十几二十年,现在不好吗?”萧扶光盯着他问,“廷玉因我丢了一条命,我在阁老面前说一句话都觉得羞愧,还要叫我眼睁睁看着他在内阁受人欺侮吗?”

华品瑜沉默片刻后才道:“你做这些,同司马宓商量过吗?你知道如今他要什么吗?”

“他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我自己都得不到,又如何能帮得了他?”萧扶光不甘示弱,“老师,您信鬼神吗?我总觉得廷玉还在,可我找不到他。我猜他就在某处看着,所以我得护着阁老,我不能让廷玉寒了心。”

华品瑜瞠目结舌:“你真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