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倒是来了兴致,伸臂勾住了他颈项。
“皇太子一死,这丧钟要敲一万杵。”她笑道,“来,和尚,让本宫瞧瞧金檀罗汉是如何撞钟的,能否敲一万杵来?”
崇殷呼吸声渐重,又听她在自己耳边说:“据说驸马气力盖世,和尚若敲得好,我就带你回宫。届时和尚同我那驸马比上一比,看谁更合我意。”
崇殷眼底闪过一丝嫉色,低头张口咬上她薄薄唇角。
钟声万杵,响彻大悲寺。弥勒佛笑看痴男怨女坐定欢喜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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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扶光还未出宫,便听姜崇道使人传了消息过来。
“皇后常住大悲寺,她应当不会回来。”萧扶光回首问,“太后呢?”
“太后说,她同萧家恩怨已断,无论是她,还是旁的什么人,生老病死皆与她无关。”小宦官垂首小声道。
“好,好得很。”萧扶光咬牙切齿,“阿寰在时,也算得上是孝敬她们。如今他一走,这些人竟连装都不装了!”
小宦官犹豫了一下,又道:“大悲寺那边来人说,平昌公主已起驾,正在回京的路上。”
“平昌?”她面上微有疑色,旋即便点头,“平昌是阿寰的妹妹,如今阿寰一走,她自然是要回来的。只是…”
司马廷玉回忆起平昌公主,印象中这位公主总是深居简出,且笃信佛家,同皇帝信仰不同,是以常常避在人前,极少出面。
平昌公主年末要下嫁骠骑将军宇文渡,且皇太子萧寰一死,她定是要回来的。
萧扶光摆了摆手,那小宦官一躬身便下去了。
司马廷玉问:“为何提起平昌公主,你面色不大好看?”
萧扶光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平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她道,“若非怕人误会,且陛下同大将军宇文律有些交情,其实我并不赞成平昌和宇文渡的亲事。”
听到宇文渡,司马廷玉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萧扶光却说:“等你见着平昌就知道了。”
第208章
西登玉台(八)
长阔官道前,宇文渡一早便带人候在这处。
他垂首看了看自己刚刚痊愈的腿。
自打从峄城回来之后,宇文渡便对父亲宇文律提起自己不想尚公主一事。
宇文律行伍出身,不多废话,直接抄起棍子招呼他。
宇文渡十分硬气,宁吃下狠棍也要表明自己决心:拒娶平昌公主。
宇文律又岂是任由小儿拿捏之人?十几棍下去,直接打断了他左腿。
“你以为你有今日都是靠谁?!”宇文律拎着棍子边打边道,“若非姓宇文,你狗屁不是!”
戎马一生的宇文律浑身上下脂包肌,打起儿子也不留手。宇文渡纵是被打断了一条腿也不吭一声,倒也算得上是条汉子。
只是宇文律最后将奄奄一息的儿子提起来时,从他怀里掉出个袋子。
宇文律将他丢在一边,伸手捡起来,从里面掏出一双筷子。
“什么玩意儿,还当个宝贝似的。”宇文律随手折断了扔在一边。
宇文渡睁开双眼,见那双筷子被父亲折断扔在眼前,挣扎匍匐着伸手去拿,却被他踩在脚底。
宇文律像坐山一下蹲下了身子,抓起了他的头发。
“怎么?不愿意娶公主,是喜欢郡主?”
“小芙…”宇文渡张了张嘴,气若游丝道,“她在生我气,等她不生气,我就能…”
宇文律哈哈大笑。
“皇命不可违,你若抗旨,咱们全家死路一条。”他转而道,“光献郡主谁不想娶?老子也想!可南津,有句老话叫‘富贵险中求’——人人都去巴结摄政王,老子在他跟前算老几?还不如将宝押在皇帝身上!将来能与摄政王抗衡的是谁?等皇太子一死,皇帝绝了后,便只能仰仗你这驸马。公主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多睡一个少睡一个又有何异?若将来扳倒了摄政王,就能将郡主抢过来,叫她给你生十个八个崽儿!”
宇文渡半阖着的眼睛渐渐有了光彩。
整个内阁都站在摄政王这边,小阁老与郡主婚事已成定局。
宇文渡想想就呕血,甚至有过将萧扶光偷偷带走的想法。可摄政王府岂是他能随意进出之地?且她一定不想跟自己走。
宇文渡到如今都认为,她依然因为谢妃之死埋怨他。只要自己待她好,眼中只有她一个,他们终有一日还能回到从前。
她是郡主也好,什么都好,他喜欢的只有小芙一个。
他被打断了腿,被父亲锁在房内,躺床上修养仨月。中间遇上光献郡主生辰,他派人送了提前备好的礼物过去,却被拦在定合街外,连门都入不得。他躺在床上,听人报说摄政王为了郡主高价收下一千八百颗南珠,心头又酸又涩——当初那个收一副象牙筷子都高兴得来抱他的人,如今却在云端,他竟触不到了。
宇文渡垂下双眼。
如今他的腿已经治好,不曾留下什么后遗症。
平昌公主凤驾临城,他这才被父亲放出来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