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光将茶碗一放,道:“冲我磕头的多了去,当牛做马的也不少,这招对我没用。”
周尚书没了辙,叹气说:“此事仅郡主一人能办到,若不然,老臣也不会舍皮舍脸来求郡主。方才臣那儿媳郡主也见过,自打木兰入了宫,她便时哭时笑,日日念叨女儿,一连数日粒米不曾进过。木兰虽有些憨痴,我周家到底只她一个小辈,当真是全家的心头肉。倘若…倘若郡主也不能办到,我们这个家便真要散了…”
老头垂泪,看得出是真伤心。可惜萧扶光不是滥好人——将太子妃带出宫可不是偷个什么物件那样简单,若是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也知道这是冒险。”她反问,“我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能谈就有戏,周尚书连忙道:“郡主但开尊口。”
“好说。”萧扶光将他扶起来,压低声音说,“我百万两要运送去辽东,但我一不想让人知道这是我的,二不想让人知道要送给谁,三不想让人知道作何用处。”
周尚书听得冷汗直冒。
百万两运送去辽东边境,这不摆明了是给荣王送钱?荣王手握十万雄兵,这么大一笔数目,她这是打算要借兵造反不成?
周尚书想要拒绝,却又听她道:“你不用装傻,我知道你们户部人才济济,对钱财银两既能无中生有,又能有中生无,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所以我需要你帮忙。”
周尚书面上现出难色。
答应吧,自己便要被卷进去,一生清白名节不存;不答应吧,小孙女又在宫中受苦…
“看来周尚书也不是很在意木兰的死活。”萧扶光叹气起身,“我去济南之前见过她,肚子的确不小,可人瘦得不成人样。太子一吭声,她便吓得哆嗦,真是可怜。可我呢?若是叫陛下发现,可就不是被训斥一顿这样简单。我父王同陛下关系紧张,这一来便要将他架在火上烤,实在进退两难。万一陛下追究,我们父女难辞其咎。送银子给我小叔父,也是为有个保障。你觉得我要造反?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罢了,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周尚书见她睁眼说瞎话,“手无缚鸡之力”?传说光献郡主能张一百多斤的弓,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是在说她。
可眼下除了她,谁还能将人带出宫?能随意进出宫廷而不受查验的除却她便是景王,景王那边求都不敢求。且不说皇太后她老人家在小行宫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皇后与平昌公主不在京中,即便在京中也不会胳膊肘向外拐…除了光献郡主,谁还能呢?
周尚书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老臣答应郡主。”
原想着能拖就拖,可郡主跟人精似的,居然又加了一句:“好,那就等我银子平安送到小叔父那里,等他回了信儿,我再将木兰带过来。”
周尚书一听,心就慌了——其实太子妃的产期并不在秋末,而是在秋初。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着急想要将人带出来。太子已得了失心疯,即便近日都传有所好转,可他认为嗜杀恶生的本性却是改不了的,难免会对幼子不利,皇帝又不闻不问,除却带出宫亲自抚养,别无他法。
眼下若是被光献郡主截了胡,这天就要变了。
若是太子妃产子,那孩子便是扭转局势之人,有他在手,可确保景王能一直摄政。假以时日登基为帝,亦有皇储人选。
“尚书大人,我父王与你们共事这些年,究竟谁在为国操劳,谁在不蚕而衣,你们自然有数。”萧扶光顿了顿,又道,“不论谁做皇帝,他都是摄政王,并不会因一个孩子的出世而有所改变。但我想要这所有变数都在他手中,你能否明白我的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周尚书岂非不明白?
她要那个孩子,她要那唯一的变数。
思来想去,依然忧心太子妃的周尚书终于妥协。
“全凭郡主吩咐。”
第183章
祸起东宫(十三)
而郝赞娘被裘管事等人送入京衙,衙门见是景王府上来人,自是万分重视,当下便为她上了个强闯王府之名,拿她下了大狱。
狱中犯人不多,多是些犯了欺盗罪的蝇营狗苟之辈,闲得久了,见是个妇人前来,便开始调笑。
往日郝赞娘同邻居骂街有几分气势,可遇上真混账便是小巫见大巫,刚辨了两句,一干浑人什么脏的难听的都往外倒,骂得她睁不开眼,最后吓得蜷缩在角落中,任谁叫骂也不敢应声。
这下是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早知有现在,还不如不出门。
进来没多久便到了中午,狱卒来送饭。
牢饭哪有那样好吃?俩狱卒推着推车,车上俩桶,桶身都包了浆。苍蝇在上头乱飞,狱卒掂着勺一挥,一碗菜一碗粥。菜烧糊了,瞧不出是本家是哪根茎;粥上飘着菜汤,瞧着便不干净。
郝赞娘呆呆地看着她那碗粥,喝了两口,喝出个苍蝇来,恶心得打翻了碗,再不肯吃。
“到了这儿还拿大,当是你家,给你备着四菜一汤呐?不吃拉鸡儿倒,有你饿的时候!”狱卒骂骂咧咧地收了碗。
郝赞娘抓住他一只手,张口道:“求求您行个好,放我出去。我儿子同郡主相识,俩人互相照应过仨月呢…”
“原你就是那位要闯王府却被人家扔出来的那位。”狱卒笑了,“郡主从峄城回来后,王爷按功封赏,贴身的侍卫给封了四品官衔儿,伺候的丫头们赏银千两。令郎既照应了郡主仨月,怎么没捞到一点儿的好呢?你去寻人,人怎么连门都不让你进,还说你是无赖呢?”
“那是我没见着郡主。”郝赞娘道,“得让我见着人才能说通!”
“疯婆娘。”狱卒嗤笑道,“郡主也是你想见就见的?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先想想待会儿京尹大人亲自来问话该怎么回吧,说错一个字儿都要你的命!”说罢看也不看她,径直离开了。
郝赞娘一听要她的命,顿时便慌了。
只是想打个秋风,怎么要人命呢?
过了没一会儿,京尹果然亲自来问话。
郝赞娘将之前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还强调:“若是不信我所说,叫郡主来一问便知。”
京尹登时大怒。
“无知鼠辈!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劳郡主大驾?!”说罢又将契纸往她脸前一甩,“烂赌鬼为了要银子,竟强闯王府,经人劝告犹不改过,险些冲撞郡主,单凭这一样就能治了你死罪!”
京尹又黑又壮,长了副不怒自威的脸,发起怒来更不得了,吓得刚刚还在插科打诨的牢狱众人大气儿也不敢喘。
郝赞娘缩成一团,小声道:“那…那我不寻郡主不就成了?你们将我放了吧…”
京尹做官几十年,头回见这等泼皮无赖的妇人。
“你当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京尹一点儿不同情她,“藐视天家威仪在前,视法度于无物在后。多少人既同你说不清道理,那便请杖先生来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