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便有人将她带进云晦珠的住处。
云晦珠的院内此时好不热闹,打前面跪着的是个皮肤黑黄的年轻男子,高瘦身材,形容略有猥琐,双腿伸直还在发颤;后头则跟着先前离开的高阳王妃的三个婢子,无一例外,她们的脸都肿得老高,也不知谁下手这样重。
而高阳王身边多了个年轻俏丽的姑娘,皮肤白净,眉眼如画。标致是极标致,可惜个头承袭了高阳王一脉,实在有些矮,可嘴巴却撅得比她祖父还高。
小小的人,嗓门却出奇地大,云晦珠正甩开高阳王的手说:“我要回去!”
高阳王指着猥琐男道,“这东西胆敢冒犯你,今日外祖就做主,将他就地打死,这样你可消气?”
听他将人命说得轻飘飘的,云晦珠便又想起了自己爹娘。当年高阳王妃就是这样将她父母打得半死,自己若不是缠着奶娘带她去看花灯,也要成为棍下亡魂了。
往年迫害自己不成,今日她还打算祸害自己!
云晦珠抬头,正巧见萧扶光迈过门槛,只当她是来凑热闹的好事之人,羞愤得无以复加。
萧扶光用脚尖踢了踢那跪着的猥琐男,问:“这人就是王妃娘家侄孙?”
高阳王点点头,叹了口气。
“你一个外男,来人姑娘院里做什么?”萧扶光倚着门问。
那男子抬头觑了一眼,跪着的角度看萧扶光,连她脸都瞧不清楚,却还在嘴硬为自己辩解:“是这丫头着人邀我私会,分明是她嫁祸于我!”
“她?邀你私会?你都不照镜子的吗?”萧扶光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挑着眉打量他,“她好模好样的她图你什么?图你五短三粗,图你大小眼儿?”
王妃的娘家人,就算无功名在身,旁人也多是奉承,他哪里见过这样不留情面的人?
他撸起了袖子正准备开骂,之间那姑娘扭过了头,同身后人说了两句话,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衣面上贴银箔的男子跟了上来,提溜着他的胳膊将他甩了出去。
“这人长得癞,我瞧着膈应,先将他扔出去。”萧扶光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三个婢女,“你们呢?自己招还是等我安排?”
三个婢女已经捱了一顿巴掌,哪里肯再受“安排”?当下便一股脑全招了。
果不其然,宴前高阳王妃清走了云晦珠院里伺候的人,让自己侄孙偷摸进来,打算最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再来个大家一起来捉奸。
这套路不罕见,十座宅门里有一半儿都爱这么干,萧扶光听得耳朵都要起老茧。
只可惜云晦珠不是养在深闺的娇滴滴的女郎,父母亡故后她与奶娘为了活命,什么都干过,有的是力气。
外强中干的王妃侄孙与什么苦都吃过的云晦珠打了个四六分——云晦珠四盏茶时间能打他六顿。
高阳王深思熟虑之后,为了晦珠的名声着想,决定将妻子的侄孙秘密处置掉。
可惜高阳王妃是太祖钦点给他的元妻,便是皇帝来了也没办法动她。
“我娘临走前让人带话给我,说一个人在世上难活,叫我不要来帝京,说京内有吃人的恶鬼。”云晦珠说得眼眶都红了,泪却没有掉出来一滴。
年纪大的人不会劝,高阳王抬头看向萧扶光,那意思很明显。
萧扶光本意是来瞧个专属的热闹,没想到烫手山芋落进了怀里。
她硬着头皮说:“只要自己先变成恶鬼,就不怕恶鬼来吃人…”
说罢便有些后悔——她这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什么?
“说到底,外祖对不住你们娘儿仨。”高阳王也道,“外祖与那海货也不对付,可捱着太祖皇帝的面儿,动她不得,不然早就将她遣回东海老家。晦珠,你且忍忍,再过几年等这老海货一死,你外祖母与你娘就能正名了。”
“活着的时候受苦,这些东西给死人有什么用?!那位妹妹说得对,想要不被恶鬼吃,不妨先变恶鬼。”云晦珠抹了一把眼睛道,“外祖放心,我不会再闹着走了。我得亲眼见着她给我爹娘和我外祖母磕头!”
萧扶光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云晦珠简直恨高阳王妃恨得要死。
高阳王妃渔女出身,没念过书,不知好歹。父亲拿命换前程,又为她谋了嗣王作夫婿。宅门里的道道二十岁才见识,三十岁学了皮毛,可惜肚子不争气,毫无用武之地。听闻高阳王外头养了外室,体面也绷不住,恨不得拾起鱼叉插死那野狐狸。野狐狸死得早,转头去插小狐狸一家,可惜本事不济,让小崽儿跑了。如今又回来,她巴不得云晦珠死。
可惜宅门里的本事不到家,刚酝酿出了一波风云,头顶的太阳立马出来了。
第104章
病雨卧龙(八)
萧扶光父母常年难相见,先帝中庸,在位二十八年政绩竟还不及长子。景王在朝廷有一干事务放不开,所以格外珍惜与妻女的每一次见面机会。冷面阎王每每面对她二人时也总会生出十三分温柔——十分给谢妃,三分给阿扶。
这样的家宅养不出背地里做坏的女儿,萧扶光行事反而更贴近景王,愿事事亲为。
可萧扶光又不同,景王出入随侍百人,她敢单枪匹马以身犯险,带着一种奋不顾身的癫狂。
同先帝一起上过朝的人,又哪里甘心与绵羊们勾心斗角。
萧扶光对宅里斗没有兴趣,看完这场足以让高阳王府上下丢脸的热闹便打算要走。
“幸而今日父王没来。”萧扶光同对着一堆烂摊子焦头烂额的高阳王道,“父王耐心不多,无人胆敢在他跟前惹事。”
高阳王听后出了一背的虚汗,琢磨着这句话是不是在点他。
萧扶光离开后,热闹随之散尽。
云晦珠原想结交这位行事爽利的妹妹,又担心自己出身不好,别人会嫌弃,便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前呼后拥地离开。
等人走远了,高阳王才塌下了肩膀,对云晦珠说:“你离光献远些,那一家人都是个祸害。”
云晦珠总觉得这个名听说过,印象却有些模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光献”是封号不是人名。
“我管别人家是不是祸害。”她斜睨着高阳王冷笑,“我只知如今我待的地方祸害最多。”说罢便开始赶人,连外祖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