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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懵懂的可爱模样看得大家心都化了,“哎呦,你家这娃娃真好看。”
“孩子还小,见笑了。”凌宴看了武峙一眼,示意好意自己心领了,再看看院里朴实的人们,她笑着自我打趣,“我雇你们干活不做危险的事,别说得那么吓人啊,快吃饭吧,凉了不好吃了。”
众人连声称是,不少人偷偷摸了把眼睛,一个个捧着大碗往嘴里扒,连肉带粉吸得呼噜噜直响,馒头大口往嘴里塞,满满当当倒不出空来讲话。
武峙重重点头,跟众人一起安心吃饭,对凌宴言听计从。
但没人笑话他。
在座众人日子都很苦,和一般的清贫不同,武家的困难十分突出,爷爷年迈身体不好,父亲为了护自家田地跟人打架伤了腰腿、母亲生产损了身体卧床不起,都干不了重活,还有个年幼的妹妹,粮价低廉、编筐同样不值钱,根本填不上一家子的汤药钱,一家五口面黄肌瘦。
养家的重担压在武峙身上,不等冬天存粮吃光,他出来做工发现镇里已经不招人了,他那个模样一看就没力气,去搬货都没人要。
再省,存粮还是吃光了,迫不得已,一家子商量要不要将妹妹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好歹有口饭吃不会饿死,爷爷死活拦着不让,自己偷偷上吊不拖累家人,好在及时发现,距离家破人亡只差一点。
一切都发生在寒食之前,凌宴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武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过来干活,可他不仅拿到工钱,还带回了许久不曾见过的肉,一家人看到活路。
爷爷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武峙不知该怎么报,凌宴救了他们,反正把命给她就对了。
见乡邻这般拥护,汪掌柜啧啧称奇,看来出门后阿宴在丰乡村出了事,她使了个眼色,护卫立刻讨碗盛菜坐到村民之间,跟着一起吃了起来。
凌宴看见了,装作不知,对方只要有心探查马上就能知道,没必要藏着掖着。
她一手抱崽一手挎着菜盘送到秦笙屋里,再次跟小孩保证,“有事耽搁了,晚上给你做糖醋肉。”
也不知是说给小凌芷还是说给秦笙听得。
递来的净手帕子绿油油,习惯了芷儿的衣裤,秦笙还是觉得这个颜色有些怪,她快速眨了两下眼,接过温热的帕子擦干净,自己动手菜盘跟女儿一起吃午饭。
说是午饭,其实日头西落已是午后,秦笙方才饿得前胸贴后背,院里又到处都是人,弄得“傻子”不想出去觅食,本以为作茧自缚,把自己困在屋里挨饿。
可中间门开,那个让人算计却奇迹般脱险的破渣滓冲进来将小包放到炕上,跟她说,“要过一会才吃饭,你先垫垫。”
不等回话,然后又急急忙忙走了。
打开一看,油纸里包着一块枣糕,香甜可口,一个没留神,吃个精光。
但看现下,对方给芷儿夹了些粉条,“这个要咬断,不能吞,慢些吃免得呛到。”
新奇的食物很快勾起了小凌芷的好奇心,“娘你看,滑溜溜能扯出来!”
放在嘴里玩起来了,看得秦笙一愣一愣,这是她爱吃的红薯粉……
“你们吃吧,我得去招待客人了。”凌宴起身,秦笙目光下意识跟去,凌宴对她点点头,“你看着她些。”
没跟母女俩一起用饭,叮嘱完就出去了。
小凌芷看了看母亲离开的方向,见娘神情平淡,心想这应该是没生气的意思,笑嘻嘻地咬了口馒头,专心吃饭。
秦笙望着筐里的小馒头,跟女儿拳头一般大小,小孩可轻而易举咬下,一直以来渣滓都这般为芷儿特意准备的。
虽说正常馒头掰成小块同样不耽误吃,可被人挂在心上的那种感觉就是不一样。普普通通和愿意花心思的宠爱有加又怎么能一样。
好像自己也是这般时刻得她优待,具体的一时间竟是想不出来,毕竟……太多了。
目光渐渐失焦,出了神,秦笙有一搭没一搭地吃饭,忽而,她身形一顿,捂住不小心咬破的唇角,低眉颔首,视线锁定在那块浸湿的绿油油的帕子上。
又是一声长叹,恍惚间,秦笙已是明了自己为何叹息。
被仇恨挤压避无可避的心声骤然迸发,如雷贯耳——如果她不是细作就好了……
可她不是细作的话,又会对自己这般好吗……
答案无从得知。
院中各家招待好,凌宴带着自己的菜碗来到主屋,就见汪掌柜席地而坐,边吃边聊,与一旁的顾家祖孙热络攀谈。
和全天下商人一样,汪掌柜重利,以及生意人都有的……厚脸皮。
对秀才那么热情,分明起了拉拢的心思,当她的面挖墙脚,凌宴有些微妙的不爽。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现实如此,汪掌柜对她来说就是上位者,而弱势的自己没有置喙的权力,更何况,这条船她还要搭。
凌宴没吭声,一脸标准的茶式微笑。
顾景之抬头看她,眼神安抚中带着询问,凌宴点了点头,顾景之顿时了然,该来的终于来了。
知晓对方是悦来的大掌柜,乃至可能是萧王的人,她仍旧神色淡淡和方才无甚区别,假装听不懂言辞间的隐晦拉拢,开始尬聊,顾景之那把天直接聊死的能力险些几次噎得汪掌柜接不住话。
顾家婆婆和伯母都听出是怎么一回事,一唱一和地给她打掩护。
突出一个全家都不为所动。
一家子读书人不至于听不懂她引经据典的话外音,怎么都像读死书的愣头青似得,汪掌柜那叫一个纳闷,原本下乡遇见附近最年轻的举人,正好对方没个一官半职,运作一番为己所用再好不过,以为是块璞玉捡到宝,结果宝嵌在地里,死活抠不出来……
严丝合缝无从下手。
不论心底怎么想,汪掌柜脸上笑意不减,对进门的凌宴道,“阿宴忙完了?”
“嗯。”凌宴唇角挂着标志性的茶式微笑,坐到汪掌柜对面,“饭菜可合口味?”
“馒头有些吃不惯,不过饭菜滋味很是不错。”汪掌柜来自鱼米之乡,对面食观感一般,一路北上她吃过大锅菜,这般有滋味的十分少见,甘甜的白菜和滑溜的粉条很好的中和肉块的油腻,蹄髈火候不够,胜在并无腥臊气,肉香扑鼻,处理手法非常老道,可见真有本领在身上。
她笑了笑,对凌宴道,“一直忙活,快坐下吃吧。”
忙到忘记饥饿感,凌宴一坐下就觉食欲忽涌,闷头大口干饭。
直到人们吃饱喝足,干活的人们回山上干活最先离开,凌宴张罗各家把剩饭剩菜打包带走,人们满嘴是油舍不得擦,千恩万谢地满意离去。
热闹的院落安静下来,地面干干净净,甚至比人们来时还干净。
随着人群,顾家祖孙走在最后同凌宴告别,临行前,顾景之别有深意地看了凌宴一眼,接收到消息,凌宴叫来正擦桌收拾的沈青岚,自然而然地托付道,“伯母体弱,你且送她们回去照看一二。”
沈青岚哪里不懂,满口应下,跟顾家一起出了凌家大门。
家中再无旁人,凌宴沏了壶刺五加茶,慢悠悠送到汪掌柜跟前,“家中无茶,这树叶清热消火,尝尝味道。”
没见过,想来是北地特产,汪掌柜抿了一口,淡淡的苦味,风味尚可,她不再绕弯子,直切主题,“可知我为何来找你?”
“来要菜谱?”凌宴挑了挑眉。
“自然还是菜谱。”汪掌柜笑笑,眼角流露出几道细纹,“与其跟丰食在‘鱼’上争个头破血流,不如另辟蹊径,阿宴以为如何?”
丰食哪里是悦来的对手,还装,点拨她新菜谱不要鱼类,估摸跟钱家斗得够呛,需要别的菜品转移钱家的注意力来了。
纸面上是个好法子,或许悦来早有物资储备,并不在意,然而这样做战线只会越拉越长,从鱼到鸡鸭、再到大型牲畜,两边打价格战,结局只看谁先被拖垮,遭殃的是百姓。
凌宴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她摇了摇头,不答反问,“掌柜收得其他种类的鱼呢?”
平日用得不多,为了迷惑钱家又不得不买,只能藏着……藏那么多鱼别提有多让人头疼了,感觉身上还有那股子腌鱼味,汪掌柜心底闪过一丝尴尬,随即立刻发现对方的言外之意,她欣喜追问,“你有法子处理掉?”
“当然有。”凌宴爽快应道,“吃法新奇,滋味也够好,不过这次涉及到秘方,价格嘛……”
没看到东西不该先谈价格,不过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这个天乾敢跟她比出两根指头,是个心里有谱的,汪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
“但说无妨。”
“价格好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凌宴目光灼灼。
没伸手指头,倒跟她想得不一样了,帮忙比要钱好些,汪掌柜来了兴致,“哦?什么忙说来听听。”
“我要买地,山脚周边全部的闲置地块,直到河边滩涂。”至于缘由,凌宴并未多做解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