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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匣子好像打开了,闷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杨树忽然有了倾诉欲,反正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关系了。
“她比我小两岁,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都上初中了,还是那么单纯,扎着一个小丸子头。”
杨树眼里充满了怀念,甚至拉着顾晓梦的胳膊跟她比划,伸出两手隔空捏了个球。
“你看,就是这样的丸子,那时候我特调皮,跟个猴一样,青春期的孩子自尊心也强,不乐意被资助,就故意欺负她,把她的丸子捏坏了。”
她自顾自的,顾晓梦和李宁玉都安静的听着,没有回应,她也好像并不需要回应,戏开场了,就算台下空无一人,也要继续唱。
“她多好啊,被我欺负红了眼眶也不告状,最后还特意让她爸爸资助了我,本来我就学习不好,这倒好,拿了她家的钱,没办法了,只能使劲学,成绩蹭蹭的往上涨,不然对不起她啊。”
杨树笑了,那段时间自己除了吃饭睡觉和偶尔出去和季青玩,几乎都在学习,简直是她最努力的时候。
“后来要高考了,我问她,你以后想干什么?她说她想当个检察官,惩恶扬善。这种天天看书的活我干不了,我当时想,但是警察我能当啊,然后我就去考了警校,以后和她一起守护正义,多好。”
凝视着沉沉睡着的季青,杨树的情绪渐渐低了下去,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与悔恨,喉咙滚了滚,低下了头。
“现在才知道,不好,一点都不好,是我害了她,我对不起她。”
杨树不敢再看床上的季青,那个当年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她心爱的小姑娘,现在被她害成这样,形销骨立,只能靠营养液勉强度日。
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杨树身上冒起了阵阵黑雾,李宁玉见状,迅速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透了几分威压。
杨树闷哼一声,停止了颤抖,身上的黑雾飞快散去,无影无踪。
“抱歉,你需要冷静,一旦你失去理智变成厉鬼,就再也无□□回了。”
李宁玉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见她逐渐安定下来,收回了手,不再言语。
鬼是没有眼泪的,但是顾晓梦有啊。莫名其妙的,她很为杨树和季青难过,阴阳相隔,生离死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痛。
本来干她们这行的,应该看淡了生死,毕竟万事万物都不会正真消散,死了,变成鬼魂,忘却前尘进入下一个轮回,若有缘,日后终会相遇。魂飞魄散了,就融入了这天空海洋,花花草草,所有你经过的地方,她都在。
道理她比谁都懂,但是真见了,她又比谁都难过,要不是这身天赋,连师父都会说,她不适合干这行。
第11章 卧底
“那你……”
顾晓梦微有些哽咽,抽了抽鼻子,想了想,心中的问题还是没能问出口。
联系到她的职业和惨不忍睹的死状,那句你是怎么死的似乎也没什么问的必要了。
“你想问我怎么死的?”杨树缓了一会儿,恢复了正常。
看着顾晓梦抱歉的眼神,杨树大度的摆了摆手:“卧底暴露,稀里糊涂的就死了。”说的轻描淡写,个中的残忍与苦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对这样的人,顾晓梦从来都抱有深深的崇敬,人民卫士,无名英雄,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话,英雄二字,从来都是沉重的。
“你之前怎么搞的那么狼狈?”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去投胎,显然,心中怀有牵挂与执念,是不可能安心轮回的。她这样为国家服务的人,身上是有国运庇护的,她若不愿往生,地府也无法强制她什么。
“因为肖三!”杨树的目光重新变的凶狠起来,扫人如梭,透出一股肃杀。
“他是我卧底的贩毒集团二把手,我就是暴露在他手上的,打死我又怎样,哈哈哈,他也没有讨到好!还不是被我反咬一口,被他老大一枪崩了。”杨树怒急反笑,腾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离季青一米远的地方,又猛地顿住,转头看向顾晓梦和李宁玉。
“我不恨他杀了我,也可以原谅他生前干的事,但是,他不该把主意打到青青身上!”
杨树死了以后,一直处于一个浑浑噩噩的状态,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醒着,又好像睡了。她感觉自己是根路灯,或者电线杆。每天都有无数人从她身边走过,叽叽喳喳,喋喋不休。
好吵,好烦。杨树心里只觉得躁闷,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她想不通,索性也不去想。持续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杨树都快习惯了。一个穿着一身黑的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不同于那些聒噪而看不清脸的人,他就像突破了迷雾,清晰可见。
“不好意思警官,因为你走的方式太过惨烈,为了防止你心存怨恨扰乱人间公共秩序,只能让你在这过渡一段时间。”
穿着西装的男人一脸温和,夹着文件夹,满怀歉意的朝她鞠了一躬。
警官?噢,自己好像确实是个警官,从来没有穿过警服的警官。浑浑噩噩的记忆松动了几分,往昔的碎片向她袭来。
“杨树同学,经过我们认真仔细的研究,结合你入学考试以及各种心理测试的结果,我们认为你是一个非常好的苗子,一个适合潜伏在地下当卧底的好苗子。我们诚挚的邀请你加入我们,但是当然,我们也不会强求,一切凭你自己做主。”
报道那天,穿着白衬衫的威严老者,将自己请进了办公室,最初她还惴惴不安,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合格,却没想到,老者说出的是这样一番话。
卧底,这两个字似乎离自己太过遥远,是只有香港警匪片里才会出现的东西,那些电影里的卧底,几乎人人身怀绝技,而且,好像他们都是男的,并没有见过女卧底。
下意识的,将一丝疑惑问出口。略显幼稚的话语,老者却并没有一笑了之,反而皱紧了眉头。
“这就是世人的成见呐,任何一个年代,都有着无数觉醒者,他们之中,又如何没有女人?性别并不是限制,女性可以在任何一个行业做到顶尖,警界自然也不例外,相反,警察这个职业,我们需要吸收更多女性啊。”
出了办公室,杨树心里一直萦绕着他那一席话,胸中的什么东西好像就要破土而出。
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个对女性抱有偏见的环境中,杨树似乎已经快随波逐流的麻木了,在孤儿院,总是男孩子更容易被领养。很多小女孩,被老师们故意打扮成小男孩的模样,就是为了让一些家长更合眼缘。
对此,杨树也一直抱有一丝不屑,这样的家庭不去也罢,没什么大不了的。内心是反感的,原因却一直说不出来,现在她知道了,这是身为女孩的自尊。
那些天杭州的天气一直不怎么好,杨树刚出警院大门,天空就开始飘起了雨点,最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后面越下越大,不到十秒她就被淋了个透心凉。
杨树没带伞,前面雨下的小,她还准备加速跑一跑,看能不能在没下大前赶到公交站,现在好了,不用挣扎了,索性不慌,还有些事需要想,她在雨中慢慢的走。
路过十字路口,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车和行人了,乌云压阵,这样的天气没有人愿意在外面多待一秒。路中心的执勤点上,荧光的反光衣都暗淡了几分。
杨树等着绿灯,偏头打量着那个交通警察。雨太大了,视线都变的模糊,宽大的制服套在身上,她几乎辨认不出警察的性别。
执勤点有遮阳伞,但在大雨面前不堪一击,交警也不会一直站在伞下,跑出来指挥交通的时间更多,被淋透,也就不回去了。
绿灯亮了,杨树一路走到对面的站牌,心中还在想着,为什么不就站在遮阳伞下执勤呢?这不就是遮阳伞存在的意义吗?
没想通,公交车久等不来,杨树无聊的四处打量,这才发现,原来公交站的广告牌上是征兵宣传。
荒凉壮阔的山脉,无比清澈的天空,可能是拍摄角度问题,飘扬在猎猎风中的五星红旗,似乎和天空中翱翔的雄鹰在同一个高度。国旗下,一排战士逆光而站,只留一个背影。
人一生中,应该有一段为信仰奋斗过的日子。
杨树默念着这句话,转过头看了看天,刚刚的雨下的太过筋疲力尽,好像快要放晴了。
没过多久,一缕光刺破了浓浓的云层照了下来,真的晴了啊。杨树伸出手想接住阳光,光却从她的指缝溜走,照在了地上。
杨树恍惚了一下,低了低头。执勤点上的交警似乎也在为突如其来的晴朗而高兴,摘了帽子,想把里面的水倒出来。
没有恼人的雨水阻挡,杨树终于清晰的看见,帽子下那一头湿透了的乌黑秀发。
原来是女生啊。
终究没能踏上那辆珊珊来迟的公交车,杨树再次出现在了白衬衫老者的面前。
“我愿意加入。”
老者有些意外她会回复的这么快,望着浑身湿透的女孩,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怀念和释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