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替短命哥哥娶郡主成权臣

第304章 扬州赘婿(1 / 1)

郑吣意蜷缩在床沿,指尖掐进掌心的纹路里,林苑最后那句话像冰锥敲在琉璃盏上。

“为双亲...”她对着雕花床柱呢喃,声线被喉间的涩意扯得支离破碎。

片刻后,她猛然将青瓷碗砸向雕花木柜,安神汤泼在鎏金兽首衔环上,如鲜血般蜿蜒而下,她盯着碎瓷片里自己扭曲的脸。

忽的笑出声——这张被称作“京城第一温婉”的面孔,此刻正沾满汤汁。

“谢淮钦,你早就知道的吧?”

她踉跄着扶住柜子。

“知道皇家的金丝笼看着华贵。”

“实则每根竹条都浸着人血。”

想起那年,他一下朝便唤人喊带她去看兰馨医舍的讲学,望着那些人道:

“你看她们眼里有光。”

“像不像被风吹亮的烛火?”

烛火?如今她的烛火快被皇家的风掐灭了,母亲身为公主,父亲身为驸马,可一道圣旨就能将他们调去西北喝风咽沙。

一月前收到的家信里,母亲说父亲的旧伤又犯了,连握刀的手都在抖。

“凭什么把双亲当牲口一样赶到西北?”

“用‘忠君’二字勒紧着我们一家喉咙?”

碎瓷片扎进鞋底,她却感觉不到疼,站在这空旷的房里,忽然明白谢淮钦为何甘愿用命去换——因为这深宫里的每一口呼吸,都是对“平等”二字的凌迟。

夜风通过窗口吹进屋内,她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彻骨的明白:

谢淮钦不是不顾她,而是目光早已越过了这小小的郡主府,看到了天下千万个自己——被困在绣楼里,被“郡主”“千金”的名头锁住手脚,连争一条活路都要叩谢天恩的女子。

枕边人的“不顾”。

原是因为心里装着更沉重的“顾”。

“皇家要我们做棋子?”

她弯腰拾起碎瓷,锋利边缘割破指尖。

血珠滴在地上竟像朵开在墨海里的花

“那我就做棋盘外的刀。”

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映出与谢淮钦如出一辙的疯癫与决绝,她解下发钗任由乌发披散。

“等着我。”她对着偏院方向轻声说。

“这次,换我来护着你的光。”案头残烛突然爆起灯花,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五更梆子声穿透窗纸时,郑吣意仍蜷在床沿,膝头压着半卷谢淮钦的策论。

地上暗褐色的安神汤痕迹如干涸的血迹,蜿蜒着爬向墙角——那是她昨夜暴怒时掀翻的碗盏,如今碎瓷片被整齐码在桌上。

郑吣意指尖的血痂硌着策论纸页,她无意识地摩挲着结痂处,案头烛台早燃尽了,晨光从窗棂漏进来,映得她眼底青黑愈发浓重。

“郡主……”嫣儿推门的声响惊破寂静,见她仍旧出神,便上前慌忙将披风披在其肩头。

“您一宿未眠……”话音未落,便被眼前景象哽住——那些本该扫去的碎瓷,此刻被摆成了棋盘模样,中央几片拼成的“平”字,正对着墙上被划破的蟠龙图。

郑吣意忽然伸手按住侍女的手,指尖的痂皮蹭过嫣儿腕间,“去拿笔墨。”

她的声音哑得像含着沙砾,却异常清晰。“把西厢房第三格的狼毫拿来,要那支‘出锋’。”

少女愣在原地,那支笔是驸马爷当年征战时随身携带的,笔杆刻着“破阵”二字,郡主从前连摸都不许人摸。

宣纸铺展在膝头时,窗外的麻雀忽然扑棱棱掠过,郑吣意盯着笔尖凝着的墨珠。

忽然想起谢淮钦说过的话:“写策论如排兵布阵,每一个字都是要上战场的兵。”

狼毫落下,“务必”二字力透纸背,墨团在“君”字旁边洇开,像朵正在溃烂的花。

碎瓷片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她写得极慢,每一笔都像在刻刀,嫣儿捧着墨盘站在一旁,看着自家郡主用驸马爷的笔。

在皇家专用的黄笺上写着给西北的密信。碎瓷在阴影里重新聚合,如同此刻郡主眼底的决意——碎了一地的,从来不是瓷碗,而是她对皇权最后的幻想。

日头爬上屋檐时,十二封信已用不同的火漆封印,郑吣意将最后一封塞进嫣儿掌心。

忽然指着桌上的碎瓷片:

“这些,替我收进紫檀匣。”

少女刚要开口。

却见她指尖抚过结痂的伤口而笑。

“去吧。”她轻声说,看着嫣儿转身时。

碎瓷匣在侍女腰间晃出细碎的光。

“告诉他们,棋盘已经摆好,该落子了。”

三月后,鎏金殿内烛影摇红,宋弋择盯着案头堆积的《采办糜费疏》,指节叩在“江南织造贪墨三成”的朱砂批注上,发出闷闷的响。

阶下众臣噤若寒蝉,唯有老臣杨峰踏出班列,乌纱帽翅随动作轻颤:“圣上忧心采办之弊,臣倒有一愚见——”

宋弋择抬眼时,杨峰已展开一幅黄绢图卷,上面用朱笔圈着京城内外七十二家商号:

“民间百业皆有翘楚,若仿‘官窑贡瓷’之制,设‘皇商直供’,命各行推举信实之商入册,再由内廷仓库‘尚宝司’按品等核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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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能省却层层盘剥。”

“又可杜绝对下苛索。”

他指尖划过“补品”“女红”等类目,声音陡然清亮,“尤其女红、药膳诸务,女子操持更胜男子,陛下可简拔女官主理,必能事半功倍。”

殿上议论声骤起,宋弋择摩挲着御案边缘的蟠龙纹,目光忽然落在阶下静立的赵灵悦身上“女官主理……”他喃喃重复。

“圣上忧心官员徇私,”杨峰上前拱手道。

“若用内廷之人,恐落‘后宫干政’之议。”

“若用外朝命官,又怕官官相卫。”

“如此一来,圣上可设‘监榷使’一职。”

“由宗亲贵族兼任。”

“既合礼制,又能保清白。”

话落殿上烛火无风自动。

宋弋择点头赞叹道:“杨卿果然聪慧。”

许久后,郑吣意的狼毫悬在纸面上方,笔尖墨珠将“女”字洇成云雾。

前院忽传鸾铃骤响,小厮“圣旨到”的喊声惊破寂静,她指尖微颤。

墨迹在“学”字底拖出细痕。。

正堂内,鎏金烛台瑞兽香薰吐着青烟。

郑吣意跪叩在青石板上,听老太监展开明黄诰命的沙沙声,宦官尖细嗓音裹着冰雪寒气,却在殿内漾起暖融回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宗室女郑吣意,秉性端方,才兼冰雪,素为宗室楷模。”

“今江南织造需整饬纲纪,朕念扬州绫罗甲天下,特简拔女官赵灵悦为采办正使,总领绸缎皇商遴选之务。”

“着善祥郡主郑吣意为监察使,驻节扬州,凡选样、核价、录籍诸务,许其随时纠察,据实奏闻,又命:皇侄宋赟监临安茶事。”

“宗正寺丞冯远督泉州香料——各领其职,毋得怠忽,尔等须恪遵圣训,杜绝私弊。”

“使天下良工皆得显于朝堂,庶几不负朕轸恤民生之意,钦此!”

诰命朱红大印映得她眸中生辉,“随时纠察”四字撞进眼底时,袖中刻刀忽然发烫。

宦官搀起她时,袖口金绣蟒纹扫过她腰间骆驼刺银饰,喟叹道:“郡主可知,圣上昨儿在御案前磨了半宿墨。”

“这‘端方’二字,还是亲笔墨呢。”

她垂眸谢恩,殿外风雪渐紧,檐角铜铃叮咚作响,郑吣意攥着诰命起身。

抬眼时已敛去眼底暗涌,将卷轴交给嫣儿,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清冷:“去把西厢房第三格的檀木匣拿来,再备三身素色布裙。”

话落,少女领命而去。

三日后寅时。

郡主府后门悄然驶出一辆青幔马车。

郑吣意掀开帘角,望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城墙,“郡主,该用些粥了。”嫣儿递来食盒。

里面是掺了红景天的粟米粥——那是母亲在信里提过的抗寒妙方。郑吣意尝了一口。

温软的米粒混着红景天的微涩在舌尖散开,她垂眸吃完,将空碗递给嫣儿,指尖轻轻擦过碗沿:“撤了吧。”

少女忙接过食盒退下,雕花木门合上的声响里,郑吣意用卷帕拭了拭嘴角淡然道:

“时辰到了,出发。”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晨雾还未散尽。

郑吣意掀开窗帘望了眼渐远的朱漆门庭,左手的指尖便抚摸着相思环,而后闭目养神。

一路颠簸,酉时末刻方至扬州城门,青幔马车刚停稳,守将已率一众官员跪地迎候,为首的紫袍男子声音洪亮:“扬州知州陆明远,率阖城官吏恭迎郡主!”

郑吣意扶着嫣儿下车,目光落在知州腰间的鎏金鱼符上——那是新帝登基后特赐的五品官印,鱼眼处嵌着的绿松石泛着幽光。

她淡声道:“陆大人免礼,本郡主奉圣上之命监查采办,一应事务当秉公处置,尔等勿须拘谨。”

陆明远起身时,郑吣意注意到他官服补丁上细密的针脚,显然是精心缝补过的。

“回郡主,”知州抬手示意城门方向。

“卑职已整饬驿馆,一应采办事宜的账册亦备妥,随时可呈郡主过目。”他语气诚恳。

鬓角新添的霜色在夕阳下清晰可见。

“扬州自去岁换任以来,已清退贪墨织户三十余家,如今市面商号皆可查籍问源。”

郑吣意抬步入城时,陆明远亦步亦趋随在身侧,望着街角掠过的绣娘竹篮,忽然开口:“郡主可知,扬州织绣近来出了位奇人?”

他捋须微笑,眼中泛起赞许。

“城南新开的‘云锦阁’,其主家苏妩纤虽是女子,却善用商道奇策。”

“短短三月,竟以‘平价绣品’搅动市面,连老字号‘蘅芜堂’的生意都被分去半成。”

“哦?”郑吣意眉梢微挑。

目光落在那绣娘篮中露出的湖蓝缎面。

边角绣着细密的缠枝纹样。

针脚均匀如尺量。

却无豪门商号的锦绣徽记。

“如何个奇法?”

陆明远忙从袖中取出折好的锦帕。

展开来竟是双面绣的并蒂莲。

色泽通透如活水:

“此乃云锦阁新出的‘平民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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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样简雅却针脚细密。”

“价银仅为蘅芜堂三成。”

如今扬州百姓婚丧嫁娶,皆以能购得云锦阁绣品为荣,排队竟至三月开外。”

他感慨摇头,“更妙的是,苏娘子还推出‘绣样定制’,寻常妇人可自绘花样请绣娘代制,倒叫不少闺中女子凭此贴补家用。”

郑吣意指尖抚过锦帕边缘,触感柔软却暗藏力道,恰如这世道里悄然生长的女子力量。

她忽然轻笑,将锦帕递还:“蘅芜堂乃百年老字号,云锦阁能在其眼下崛起,足见苏娘子绝非寻常人物。”

说罢转身望向陆明远。

“明日行程,便先访蘅芜堂。”

“再探云锦阁——本郡主倒要看看。”

“这新旧之争。”

“究竟是老字号守得住匠心。”

“还是新秀能翻出天地。”

话音刚落,陆明远突发感慨:“苏娘子在扬州站稳脚跟,与其夫沈砚南有莫大关联。”

郑吣意闻言挑眉:“哦?坊间多传女子从商不易,竟有男子肯抛头露面助妻持家?”

陆明远捋须叹道:“此人原是孤儿,双亲早逝,入赘苏家后便以妻姓为业,竟无半分赘婿自轻之意,每日卯时便守在绣坊门口,为往来妇人递茶引座。”

“遇着识字的姑娘,还会捧出《女戒》批注本与她们论理——你道批注本写的什么?竟是‘女子亦当知书达理,而非只识三从四德’!”

“入赘却不改性,助妻却不越权……”

郑吣意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相思环

“可不是么!”陆明远一拍大腿。

“沈公子常言‘男子不该以血统论尊卑,女子不该以婚嫁论得失’,如今扬州女子皆以能入云锦阁习绣为荣。”

“更有那未出阁的姑娘家,扬言非沈公子这般通透男子不嫁——只可惜啊,人家夫妇二人早立誓‘一生一世一双人’。”

“先前有人送美妾,竟被他以‘我非陈世美,不做负心人’为由,连人带礼送了回去。”

郑吣意闻言身形微震,忽觉谢淮钦生前也与她道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可惜人已故去。

她垂眸掩去眼底暗涌,却听身旁女官赵灵悦轻叹:“若天下男子皆如沈公子这般,女子何苦困于三从四德?”

陆明远点头后,看向郑吣意,见她忽然沉默,忙唤了一声:“郡主?”

郑吣意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仍维持着清冷淡然:“无妨,不过是想起些旧事。”

她抬眼望向云锦阁渐亮的灯笼,灯笼穗子上绣着“男女同价”的细字,在风里轻轻摇晃。

“既如此奇人奇事就在眼前。”

“本郡主明日定要登门拜访。”

“陆大人可先遣人知会一声。”

“就说监察使欲观‘流水绣’真容。”

“亦想与沈公子论‘女子为尊’的学问。”

暮色浸透街巷时,郑吣意坐在驿馆窗前,望着案头新得的云锦阁绣样出神。

绣样边角用细笔题着“砚南亲制”四字,笔锋清俊如竹,竟与谢淮钦的字迹有几分相似。

她忽然取过狼毫,在样图背面添了句“愿作双生树,根枝相扶持”,墨迹未干便被她揉成纸团抛进炭盆。

火苗腾起的瞬间,纸团上“双生树”三字化作飞灰,恰似她曾憧憬过的并肩之志,终是散在了皇权与世道的风里。

更夫敲过二更,嫣儿推门进来时,正见自家郡主对着残炭出神。

案上云锦阁的“百姓帕”被夜风吹得轻晃,帕角的蚕茧金线在月光下明明灭灭,帕子背面,隐约可见郑吣意方才写下的半句残诗:“孤鸿尚可越重山,何况人间两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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