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想狠下心,将那报丧灵鸠的魂灵彻底碾碎,死都死了,为何不老老实实死着,偏要她看着胧明遭此一劫。
胧明濯雪又被攘远,无力地跌坐在废墟上,喘气时眼泪淌到唇中,齁得慌。
她猛摇头,故作冷情无心:要什么有始有终,下界兴废,苍生的盛衰,作甚要塞到我们手中?
曾几何时,她也想试着以一己之力逆转乾坤,但绝非是当下这样。
胧明不看她,只凝视电光熠熠的云边,唯恐多看一眼就软了心。
这双耳不要了?胧明悠声慢调,好像游刃有余。
电光霍闪,濯雪看到胧明唇齿翕动,可那张嘴说了什么,她已然辨不清。
说了什么?
悬在上空的银发大妖茕茕而立,她顶着瑞光,水墨长裙已被汗湿,额发也一绺绺地贴在面上。
她似还说了什么,唇齿井然张合,有条不紊,可惜一个字音都没能钻到濯雪耳中。
她分明不是要说给狐狸听,而是要说予自己听。
濯雪奋然起身,心道若能凑近些也好啊,她听不清,总该让她看清一些。
灵力迸出,深情拂向她的脸面,随之又斩钉截铁将她推开,冷酷到像要一刀两断。
胧明道:我想你坚定不移,想你问心无愧,既盼你长乐安康,又愿你永世自在。我知,我万不可将这些好与不好强行赋予你,但这已是我所剩不多的私心。
牵肠挂肚,才可义无反顾。
那闷在天边蓄势不动的紫电,忽地掣出云海,刀斧般划破天际。
天雷的吟鸣响彻云霄,整座尘寰簌簌战栗,嚎咷不休。
电光成了被搅作一团的蛛网,紧盘在银剑之上,那源于天道的威压,一举贯入胧明躯壳。
眼前明光灿亮,可濯雪何以眨眼?
濯雪觉得,她大抵是跟着去了,不然胸口怎一瞬就空了。
银发大妖身躯近碎,刹那之间,魂灵比窗纸还薄。
就着这余下的一息,她倒旋而下,剑尖捅入天律司,周身电光循着利刃没入瑶京地脉。
整座瑶京都被染成靛色,地脉将倾,山石崩碎。
那地脉所就的屏障轰然坍塌,濯雪没奔进去,只看着胧明惯来笔挺的身形,像极了折枝的花,绵软落地。
她应当是泪流满面了,脸上湿得一塌糊涂,却不知是嚎啕大哭,还是无声落泪。
她气力全失,良久才爬到胧明身边,将脸埋到胧明颈窝,嗅着胧明的气息便觉得安心。
胧明,胧明?
濯雪小声叫唤。
胧明不应声。
濯雪改而又唤:寒星,醒着不曾?
寒星亦不应声。
惯来一丝不苟的大妖,如今竟是衣衫褴褛,身上已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肉。
雷电过身不光通体焦痕,还全是刀剜斧劈之伤,每一道都深可见骨。
血啊。
血一直在流。
去
气若游丝的一声。
濯雪觉察到胧明的胸腔在震颤,她愕然起身,慌乱地捂住胧明的伤口。
捂得住一处,捂不住第二处,
她连如何救胧明都不知道,又该如何救那报丧灵鸠?
鸟鸣愈发急切,像尖锐锋芒,穿过耳膜,硬生生捅入她空荡荡的心房。
别吵了。
濯雪捂住一只耳,另一只手颤抖着往胧明身上捂,双耳连着心口,一抽一抽地发痛。
吵死了!她尖叫大喊。
霎时间,天地宁静。
天地是寂静了,她却依旧听不到声响,好像千里内生息全无,寰宇空旷。
濯雪气喘吁吁,看着面前体无完肤的大妖,一瞬化成白虎真身。
虎身同样皮开肉绽,胸口起伏甚微,大抵因为那双眸和身上的血一般红,竟叫人看不出它有未睁眼。
胧明,我怎么救你?濯雪抬手抹泪,又捏起袖口,轻轻拭净白虎的眼梢。
白虎赤红的眸子,微不可察地眨了一下,未能眨到底。
濯雪毫无章法地施出灵力,就算将自己掏空,也不想住手。
伤痕累累的庞然虎身遽然一动,潮而冰冷的鼻头,轻悠悠抵上她的手背。
轻比春日时云游四方的蒲公英,万千情思寓在其中,逐风而荡。
却又重比不老青山,因那万千情思,狂书百年也书不尽。
潮凉的鼻尖沿着濯雪的手背滑落,留下一道好像泪痕的湿迹,虎首沉沉落在碎石上,眼皮跟着徐徐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