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相信,沾桥县会同样如此。
纪楚带着人在衙门清查账目。
从这些年的烂账,再到抄家之后充公的份额。
以及库房剩余的银钱物资。
各项收支算下来,以及把该赔偿的赔偿到位,那死了的王县令留下沾桥县一个烂摊子。
留下最有用的东西,大概就是强征劳役们盖的一百多间精舍房屋。
想来盖着房屋也不是为了住,就是为了贪墨钱财,所以库房银子所剩无几,总共算下来,还不到五千两银子。
一个好好的上县,成了如此模样。
如果说库房的银钱让纪楚无语。
那账面上的户数,人口,田地,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当年安丘县人口户数没问题,虚田多报了十五万亩,让当地百姓交七成田税,压得人喘不过气。
沾桥县的情况更为离谱,百姓交九成田税的地方,情况自然更恶劣。
之前说过平临国建国初期定下的县级标准。
七千到一万户,田税十万石到十五万之间,为上县。
经过一百多年发展,很多中县,甚至下县都能达到这个标准。
只看沾桥县账面上的数字,确实也在行列之内。
按照账面来看,沾桥县应该有一万七千户,人口共计八万五千六百九十一人。
各种田地加起来,在八十九万亩。
看这个数字,纪楚都已经气笑了,熟悉政务的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一共才八万五千多人。
田地就有八十九万亩?
无论男女老少,人均十亩地?
这不是开玩笑吗。
一岁的奶娃娃都能下地犁十亩地?
单看数据就这样离谱,实际情况只会更吓人。
毕竟按照账面上的田地来看,一年要交的田税,差不多五十八万石,也就是近七千万斤的粮食。
这再均摊到百姓头上,实在可怕。
只看这个账面,
由此也能看出来,死人王县令等人,圈钱有多丧心病狂。
说句不好听的,一边是盘盘剥削,一边是恶贼环伺。
当地百姓没有造反,已经是万幸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造反也是分分钟的事。
只能说,幸好这些年还算丰收,给当地百姓留了一线生机。
否则这边关小县,肯定会起事的。
纪楚把这些账面数字整理好,只等马典吏,桥老吏他们把实际情况送过来。
这期间纪楚也没闲着,骑着马去十几个村子转转,随机调查各地情况,确定统计的数据没有问题。
之前各村的整修水渠,修整田地,这些活已经陆陆续续停了。
既因官府没有银子,也因九月份要准备种冬小麦,播种不能耽搁。
无论贫家富家,不约而同地做同一件事。
原本混乱的沾桥县也因为耕种渐渐安定下来。
但巡查当中,另一个问题引起他的注意。
那就是沾桥县农户家的房子,十屋九破,根本扛不住冬日严寒。
破就算了,其中一部分人家的房子,只是茅草跟黄泥砌成,根本没有梁柱支撑。
大风一吹,大雪一压,绝对会塌。
平临国极大,各地气候各有不同。
之前安丘县的情况,大家都是知晓的。
但倘若不说出来,很多人并不理解冬日抗寒保暖的重要性。
在这种十月开始降霜,寒气直往骨子钻的冷意的地方,随着寒意越深,手脚耳朵面颊就会发烫发痒。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没过几日,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就会冻伤溃烂。
好在是冬天,没有感染的风险,但这些地方伤口结痂,反复冻伤,直到皮肤坏死,手脚坏死。
因冻伤致残疾的,因天气太冷冻死在雪窝的,天一亮去摸床铺,人冰冰凉的,比比皆是。
不说冻伤的,再说雪太大压塌房屋,以及掉在河面冰窟窿,以及踩到雪窝子里冻僵摔死的。
甚至因为天寒地冻,没有饮水,柴火不够,做不成饭的。
这在暖和地方的人,根本没办法想象。
冻死了并非形容词,而是真实的表达。
用古人话形容,那就是雪漫天凉然冰冷,更摇天撼地狂风。
肚中饥,身上寒,住着半边天,端得心中冷。
沾桥县的地理位置,比安丘县还要更往西北一些的,冷意自然更重。
现在九月上旬,距离真正入冬不到两个月了。
纪楚让大家统计的时候,多了份各户房屋情况。
还好依靠纪县令在沾桥县的名声,本地一城两镇十五村的情况,很快统计出来。
跟账面上的情况,自然不相符。
账上所谓的一万七千户,八万五千多人。
实际上本地只有九千六百七十一户,人口更少,三万九千六百九十一人。
而真正的田地则仅有十八万亩。
账上离谱的八十九万亩,都把纪楚看笑了。
其中大部分田地,还在县里大户们手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