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后一个月,风平浪静。
太阳东升西落,四时流转,转眼孟夏。部分官员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另外一些,则是从这诡异的平静下品出一丝暗潮汹涌,他们对即将掀起的狂风骤雨十分敏锐,但又在城中营造的欢庆氛围中按捺住心中不安。
五月底,贵妃的寿辰圆满落幕。
贵妃在寿宴上出席一面后便不问世事,张家众人其后递了拜帖求见,确都被贵妃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推辞,当第十一封拜帖被退回,故意忽略异常的张家人终于反应过来。
一朵经久不散的乌云笼罩在张家头顶,狂风暴雨持续了两个月之久,张家及其附庸在内,折损将近六成。
张尧佐在宫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没能跪开那一扇门。张家子孙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倒看着自己亲人一个个离开人世,他们哭着、哀嚎着,最后将怒火转移到张贵妃身上。
张家养你成人,如今灾祸,只需你一句话便可以解决,你却充耳不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此作风,可对起一直奉你为尊长的张家子侄?
皇帝自然不愿意这样污言秽语传入贵妃耳中,但千防万防,仍有部分流言传入贵妃耳中,她用饭时置之一笑,却在夜半无人时咳出了血,当时陛下正在处理政事,后宫之首皇后被惊动,照料半宿才折返。
原先的一点哀痛和不舍在皇帝心中消散。
第一场秋雨来临时,停滞了月余的风卷动起来,满城落叶混着秋雨簌簌而落,清扫着灰霭的地面。
皇帝终究是仁慈的君主,除了罪大恶极的首恶,其他张家人多为流放三千里。
活下来的张家人失去了他们享受了十余年的富贵生活,心气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更遑论在众目睽睽下流徙,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好几次他们想要一头撞上墙柱,却又不敢,只能带着无尽的彷徨和茫然随着押解的官兵离开。
出城时,他们回首看了又看,也不知此生还能否回来。
“走快点儿,”官兵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还把自己当成汴京中异姓王呢。”
张家人诺诺摇头,低下头埋头往前走。
陈允渡与许栀和站在城墙楼上,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
“走吧。”许栀和朝他伸手,“这段时间你早出晚归,现在可算能好好休息一阵了。我在潘楼订了座,都是你爱吃的菜。”
陈允渡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好。”
今日是送张家余孽出城之日,街头巷尾有不少人聚在一处看热闹,即便现在人都离开城中,讨论声依旧声声不绝。
有人拍手称快:“我侄儿当年在张家手底下没少受委屈,原以为此生难以得他平反之日,没想到峰回路转,叫张家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有人没有直接受过张家委屈,蹙眉道:“可张家数百人口不止,如今家族凋敝,恐很难有再起之日。同朝为官,未免也太狠绝了些。”
他话音刚落,旁边闲聊几人顿时朝他看来,目光如炬。
“你莫不是还同情张家一流?”
那人匆忙辩解,“在下只是觉得祸不及家人,张家尚有小儿,总不可叫人断了香火不是?”
“张家在州府草菅人命的时候,可没见你说过这句话公道话。”那人冷笑一声,“况且张家年幼孙辈未受牵连,不过他们在贵妃宫中说要带着族人回来重振荣光,才被一怒之下的贵妃通通赶了出去,指望他们在岭南多吃点苦头,好学会踏踏实实做人。”
“看你目光闪烁,言辞含糊,莫不是张家余孽,”旁边大哥性子火爆,一掌拍在案上,“走,随我去见官。”
为张家说话的人终于变了脸色。官家此次动了狠心,誓要肃清朝纲,还天下生民一派安稳盛世,若有人发现形迹可疑者,皆可检举。
大哥本就是轮休休沐的朝廷衙役,观他面色异样,心中不禁更有把握。
旁人见了蠹虫落马,罪恶被擒皆拍手称快,而叹息扼腕者,大多如他一般,当心一朝东窗事发,家族倾覆。
“若是我误了你,自会登门与你道歉,不过现在,随我一道去见魏大人吧。”
这一段插曲很快安静下来。
许栀和摇了摇头,啧叹道:“魏大人又要忙起来了。”
陈允渡握紧她的十指,“栀和焉知他不是乐在其中。”
“……”许栀和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一番,赞同他,“你说的对。”
今日两人都穿着宽松便服,没有带丫鬟仆役,只暗中随行护院,看上去与寻常出门采买的年轻夫妻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