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瓢冷水淋头,暧昧的气氛立时被驱得一点不剩,莫远瞳孔一缩,手指蜷曲了一下,好像要躲开。
还没等莫远回答,薛凉月站起身,走到墙角,捞起一把断剑和一把无名剑,转过身,走到床边。
粗糙的梅花纹路贴着手心,本来是很熟悉的感觉,莫远却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薛凉月放开手,莫远手腕一抖,断剑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
梅花剑是八种精铁敲打熔炼所制,哪怕很细,断了一半,分量也不容小觑。莫远不是薛凉月这种肉身离谱的药人,失了内力,又经脉寸断,手腕根本没有那个力量拿稳。
莫远愣了,下一刻瞳孔颤抖起来,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难以置信地盯着薛凉月,嘴唇颤抖着,“你刚刚说什么?!!”
莫远紧紧揪着薛凉月的外衣,鸢色瞳孔周围浮现出血丝,显得双眸通红,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表现出这样强烈的情绪。
薛凉月把他放到床上,从自己脖子里扯出来一根红线,红线上连着一个略有些硕大的玉佛,玉佛边缘有个裂痕,似乎是被人用蛮力掰开来过。
“不要……”莫远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他几乎是哭着哀求道,“别让我睡着……薛凉月我有事要问你!”
莫远在完全睡过去之前,耳畔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莫远手松开了,薛凉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帮他掖好了被角,这时门外传来姜琅的声音,不紧不慢,慢条斯理。
梦中(六)
莫远费力地从梦魇里挣扎出来,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两个黑黢黢的人影站在床边,花了很久他才看清楚,那的确是两个人,不是重影。
另一个是个高挑的年轻人,肤色苍白,脸部线条柔和,眼角微微下垂,宛如带着未干的泪痕,看上去像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见莫远醒来,年轻人很轻地微笑了一下。
莫远手指动了一下,钻心的疼痛便从指关节处传来,他下意识皱了下眉,闷哼一声。
何草草瞥了他一眼,声音罕见地严肃:“师先生,您说有办法救他?”
姓师的年轻人道。
莫远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胆怯地移开了目光,向何草草投去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莫远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犹豫片刻后还是相信了娘亲,看向年轻人手中摊开的书页。
年轻人道:“试着像之前一样运行功法,你知道怎么做的。”
这口血出来后,他感觉胸口压力一轻,没那么闷了。
莫远还是不太能说话,虚弱地微微点了下头。
何草草轻声道:“小六,你先歇会儿,我跟师先生出去谈谈。”
不一会儿,隔着一扇门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莫远继续运转着刚刚的功法,他惊奇地发现,随着功夫运转到第五个周天,自己的视力和听力竟同时变得异常敏锐,周遭的一切都清晰可闻,细致入微。
首先是年轻人的声音:
何草草叹息道:“小时候我之前一直拿基础武夫的东西教他,蹲马步,练长拳之类的,让他感受自己的经脉,以后才能更好地领悟内功,我师父师叔都是这么教的。结果他根本坚持不下来,我一直觉得这孩子可能体质不大好不适合练武,没想到……”
“我只见过一个。”明明是夸赞的话,何草草声音里却充满担忧,“如果像那个人一样的话,我宁愿小六是个天分高一点点普通人……一点天分没有也行。”
莫远微微瞪大了双眼,他不是傻子,能听懂娘亲和这个古怪年轻人对话间的含义。
从小到大都没人发现这一点,莫远也觉得自己只是个庸人。
现在有人告诉莫远,其实他是个天才,他第一反应不是兴奋和开心,而是荒谬。
“他此前从未修习内功,经脉太脆弱了,强行运转六道剑决,虽然侥幸捡回来一条命,但经脉和内脏严重受损,万不可小觑。”
何草草:“知道了,多谢。”
“我送送你。”
小孩趴在床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声问:“六哥哥,你
莫远还是说不出来话。
贺悦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三根手指,莫远愣了一下,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到莫远心底,泛起一阵柔软的波涛,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哭。
莫远忍不住走了会神,想像他长大后的样子。
那大概不会长成他想象中的妖艳大姐姐了。
他虽然想象不到,但真的很想看到。
师先生说的还是太保守了,莫远伤得比想像中还重,此后一年半,他一直处在吃药和练功不间断的疗养中,至于学烧菜什么的,只得暂且搁置了。
何草草摸摸他的脑袋,这次没表示什么反对。
前一个月,莫远偷溜下山,到镇子里给人洗了十来天的盘子,换了半吊铜钱,去衣庄上给贺悦买了件新衣服。
他哭着道,“六哥哥,你真好。”
莫远脸腾地红了,何草草在一边打趣道:“小六,你还记得一开始你特别不喜欢阿悦吗?你还找‘捉妖师’来欺负他呢?!”
林冀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两人。
“嗯。”
--
莫远一个月回来两趟,每次都会给贺悦带一堆好吃的——虽然大部分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莫远皱了皱眉,继续往上走。
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