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草草在饭桌上怜爱地给小阿悦夹菜，末了还要数落莫远一句，“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上午叫你练马步，你人去哪了？！吃完饭把碗刷了！净知道偷懒耍滑！”

这个家待不下去了。

因为有个妖怪混进来了。

大师姓赵，号和山真人，自称有三百年道行，术业专攻驱魔捉妖，一撇山羊胡，神态高深莫测，看上去很有两把刷子。

莫远一直等他娘走远得看不见了，才小声道：“可以了，走。”

——只有今天，是唯一的机会，大部分时候林冀都待在家里，但每月的十五号，他要出去买菜，不在家，何草草大部分时候去打猎，也不在家。

莫远指着贺悦，给了赵真人一个眼神，赵真人缓缓点了点头。

……

黑红色的血从笔尖滴落，贺悦瞳孔一缩。

原本非常安静的小孩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莫远差点没按住他。

他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与莫远对视一眼，得到了后者一个鼓励的眼神。

赵真人咬咬牙，毛笔尖继续靠近小孩的眉心。

“啪！”

莫远愣了一秒，贺悦浑身发抖着一把把他推开，力气之大，简直不像个小孩，冲出了门外。

“莫远！！你在干什么？！”

“我在村口就看见你们两个鬼鬼祟祟了！”何草草打断他，声音气得发抖，“不揭穿你只是想看看你又能干出来什么蠢事，我是……我是没想到你能干出来这种事！找别人合起伙来欺负你弟弟是吧？”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蠢的……”何草草快气笑了，“你把血往人身上泼，哪个小孩不怕啊？”

赵真人浑身一抖，“姑娘……”

赵真人结结巴巴道：“吾乃……和……和山真真人，道行行……”

赵真人浑身一颤，哭丧着脸：“在下的确只是个江湖骗子，赚点小钱糊口而已，很不容易的，并未害人，收了贵公子总共三百二十文，都在这里了。”

何草草：“站住！”

莫远愣愣地站在原地，耳根微微发烫，他看着得道高人被她娘一根桌腿揍得哭爹喊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忽然拔腿跑出了门。

莫远在路上问了好几个人，很快得知贺悦应该是跑进了山林，于是想也没想，一头扎进了密林。

“阿悦？”

“阿悦！！”

一直从早上，找到傍晚，那小孩的半点痕迹都没看到，莫远停下脚步，摸着下巴，心想他不会已经回去了吧？

莫远准备打道回府，结果一转身，发现他一通乱跑，已经完全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他尝试着朝一个方向走了很久，可走了一个多时辰，四周依然是密林，另一个方向，也行不通，尽头居然是悬崖。

他迷路了。

莫远一天没吃饭，此刻饥肠辘辘，走一步都困难，他移动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终忍不住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这时候，他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咚”，很沉闷，像是有人在敲树干，莫远一愣，片刻后，又是一声“咚”。

莫远手心出汗，他缓缓转过头去，只见他身后，半张小脸从树后露出来，还挂着半干的血迹……贺悦冲他笑了笑，这笑容一点也不像小孩子。

“我一直跟着你哦。”

“啊！”

莫远翻身坐起，感觉腿肚子抽筋了，疼的要命站不起来，他手扒拉着地面，一边疼得发抖，一边用尽全力地往后挪，死死盯着贺悦，“你你你别过来……”

他脑仁很疼，眼前仿佛有无数东西飘来飘去，他感觉自己好像躺在悬崖峭壁之上，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从上往下，从左往右。

莫远猛然睁开双眼，眼前是熟悉的纱帐，鼻翼间也再次闻到了熟悉的奇异香气。

他微微偏过头，薛凉月背对着他坐在桌边，桌上摆着烛台和一碗粥，听见动静，薛凉月微微偏过头，轻声道：“醒了？下来吃点东西。”

“哦。”薛凉月道，“我忘了，你经脉断了，现在应该不太方便。”

莫远摇摇头：“我不饿。”

莫远只好张嘴，让他把粥一点点喂完了，但可能是因为真的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把粥咽下去的时候还有些反胃，没过一会儿，胃里就开始隐隐作痛。

薛凉月帮他调完内息后，手放了下去，停在他腰侧，淡淡道：“莫远，我们聊聊，好不好？”

薛凉月：“你一开始就是想拿我去跟温栖华交易吗？”

薛凉月另一只手的手指慢慢抚上了他的耳侧，轻轻揉捏着他的耳垂，语调还是缓缓的：“那为什么又等了那么久？我武功废掉之后，那时候应该是最好得手的吧？”

薛凉月动作一顿。

薛凉月按在他侧腰的手慢慢紧了，莫远好像浑然不觉。

薛凉月冷冷道：“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对吗？”

薛凉月呼吸急促了些许，声音微微发抖，“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我，对吗？”

良久，他感觉到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