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纸人脖颈突然裂开,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发黑的井水。年轻的大伯怀表链子绞住轿杆,表盘玻璃映出的却是他现在苍老腐烂的脸。黑猫撕开新娘的袖口,露出青灰色的陶土手臂——那正是我在井底摸到的冰凉触感。
奶奶寿衣后颈的皮肤簌簌剥落,露出灰白色的陶土脊椎,每节骨突都嵌着一枚生锈铜钱。当那串铜钱在雨中叮当作响时,我颈间的护身符突然发烫——那是一枚缺了半边的开元通宝,与陶俑脊椎上的铜钱纹路完全契合。
阁楼木梯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每级台阶都在脚下渗出腥臭的泥浆。二十年前被铁链锁住的檀木箱,此刻箱盖上趴着一只陶土烧制的守宫,鳞片状的纹路竟与奶奶寿衣的刺绣如出一辙。
撬开锈锁的瞬间,咸涩的井水味混着骨灰的酸腐气扑面而来。褪色的红绸裹着三样物件:刻满镇魂咒的陶土头颅、装着齿模的锡盒,还有一本用头发缝合的族谱。陶俑的眼眶里塞着两枚铜钱,齿模上的牙印与我在祠堂见过的某位"早夭"叔公完全吻合。
族谱在掌心突然渗出水珠,民国三十七年的记载被水渍晕染:"...选阴女封入陶俑,钉七钱于泥胎,亥时沉井镇煞..."泛黄的插图里,新娘被活埋进未烧制的陶胚,工匠正将铜钱按进她因窒息而张大的口腔。
陶土头颅突然滚落,撞碎在墙角的瞬间,阁楼地板浮现出磷火勾勒的场景:母亲被族老按在井沿,隆起的腹部画满朱砂符咒。奶奶攥着半枚铜钱冲进来时,井底突然伸出无数陶土手臂...
窗外的唢呐声变得凄厉。我扑到窗边,看见暴雨中的送亲队伍正在融化。纸人化作腥臭的泥浆渗入地缝,轿夫们的血肉从陶土骨架剥离,露出内里森森白骨。大伯被拖向古井,脖颈上缠绕的正是当年吊死母亲的麻绳。
陶俑头颅的碎片突然扎进我的掌心,鲜血滴在族谱上显出隐藏的婚书:"林氏长子远,配戊寅年沉井新娘..."我的生辰八字被圈在井形图案中央,古井深处传来陶器碰撞的脆响。
井口突然喷出浑浊的水柱,二十年前失踪的堂姐浮出水面。她泡胀的皮肤下凸起铜钱形状的硬块,张开的嘴里塞着团湿漉漉的头发——那发色与族谱装订用的发丝一模一样。
供桌上的长明灯爆燃成绿色的火球,映出井底骇人景象:七具陶俑环抱井壁,每具陶俑腹中都嵌着一具蜷缩的胎儿骸骨。当我摸到颈间铜钱护身符时,最上方那具陶俑突然龟裂,露出母亲被泥浆封住五官的脸。
"砰!"
老宅所有陶制器皿同时炸裂,瓷片在空中组成巨大的镇魂符。井绳像活蛇般缠住脚踝,将我拽向翻涌的井口。在即将坠入深渊的刹那,怀中的齿模盒突然弹开——里面是一颗刻着生辰八字的金牙,与族谱中"落井身亡"的三叔公记录完全吻合。
井水这时突然退去,露出底部森白的陶骨祭坛。七具新娘陶俑围成圆圈,中央供着的正是我满月时的襁褓。当铜钱护身符被吸向祭坛时,井壁开始渗出混着血丝的泥浆,逐渐凝固成新的陶俑轮廓——那身形正与十八岁的我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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