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翻了个身,仰面盯着天花板,喃喃地自言自语:“你说,咱俩啊,是不是非得哪个聋了,要么哑了,才吵不起来了?就能跟别人家母女那样,拉着手,亲亲热热的……”
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瞧着窗帘中间透出那一线光碍眼,便轻手轻脚地过去要拉上,担心吵醒蔡秀芹,回身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她就愣在原地。
那一线月光正映在蔡秀芹的脸上,照出了两行未干的泪痕。
时婕烦得要命,蔡秀芹那两行泪迹像是两条蚯蚓,在她心头爬,无数条细小的刚毛搞得她的心又痛又痒,她觉得自己多半是被二手烟勾得犯了烟瘾,急需尼古丁的幽灵驱赶掉这两条不断作乱的蚯蚓。
横竖睡不着,她索性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往楼下去。在医院对面24h便利店买了烟和打火机,烟都点着了,正想往嘴里放,却停住了手,垂头看着指间明灭的火光,直到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不堪重负地坠落地面,她才回过神,捻灭烟头,又回便利店冷柜里拿了罐苏打水,两三口全灌进肚中。气泡裹挟着寒气,从口腔一路激荡到胃里,顿时令她精神一振。
时婕在风里吹了很久,确定身上的烟味都散尽了,才回去。穿过走廊时,竟又遇见先前那个男的。
他正倚坐在长椅上,仰头望着窗外。听见脚步声,头一歪,便撞上她的视线。
时婕尴尬不已,本想悄悄溜进房里,这下只好走过去,诚恳道歉:“我之前……随口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他看了她一眼,慢慢把脚从椅子上挪到地上,她才看清他的肚子在病号服下异常突出,与过分瘦弱的身体完全不搭。
“嗨,有人能吵吵架,还挺开心的。好久没人跟我吵架了,他们全都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时婕在他旁边坐下,“不过在医院抽烟确实是你不对,而且也不能因为自己……嗯……就想报复社会。”
他嗤了声,“逗你玩的,其实我这人喜欢清静,多一个人都嫌烦。美女也不行,也烦。”
时婕笑笑,两人沉默着坐了会儿,那男人又扭过头看向窗外:“你看,今晚是满月。”
时婕:“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真漂亮……下次月圆,还得多久呢?”他喃喃地问,却似乎并没有期待一个答案。
时婕起身,临走前回头,“对了,我叫时婕,你叫什么?”
他明显愣了下,缓缓地露出个惨淡的微笑,“没必要了吧。”
蔡秀芹因为术后恢复慢,整整住了十天院。第十天,时婕给蔡秀芹办完出院手续回来,路过隔壁病房,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哭声。她驻足看过去,一个白发老先生趴在病床上哭泣,弓着的背像座倾倒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