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我俩本应站一边的。我以前总是想,要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该多好?假如她想离婚,我举双手支持,我带着她过。难道还非得有个男人,才能叫‘家’么?可现实是,我俩每次见面,最后都搞得刀剑相向,恨不得就地把对方弄死似的。”
“最亲的人,无法沟通。好可悲啊……好可悲啊……”
时婕叹息似的重复了一遍,而后不再说话,轻轻把头倚在江承肩上。
他身上的温度隔着被子传过来,让她有种想要抱上去的冲动。
这些事她从没跟人讲过,全都捂在心里发霉,把她的心搞得乱七八糟。今天说出来,她陡然轻松了好多,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丝不知如何面对他的尴尬,索性闭了眼睛不去面对。
于是,她想起了高中时的某一天。
那时,她已经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放学回来,就看蔡秀芹脸色枯败,嘴角还破了一块,时海却没在家,她就明白准又是她爸做了什么被发现了,但她妈嘴角的伤很奇怪,因为他俩从不吵架,更不会动手。
那时,她也已经摸清了规律,但凡这种时候,是万万不能往上挨的,最好就是装作无事发生,往自己屋里一躲,埋头写作业,才不会被抓到错处,成了她爸的替死鬼。
但那天很不赶巧,时婕的期中考试卷子需要家长签字,第二天老师要检查,更不巧的是,那次时婕没考好,成绩掉了十多名。她硬着头皮壮着胆儿,把卷子拿给蔡秀芹签字,也不记得是从哪句话开始,总之最后她俩还是吵起来了。
那次她到底没憋住心里的委屈,在蔡秀芹对她挥起巴掌的时候,低吼了句,“冤有头债有主,谁招你的找谁去!惹不起我爸就来折磨我,您可真能耐!”
然后她妈的巴掌顿在半空,脸色很精彩,像是恨透了她,又像是被戳破的不堪和羞臊,一时间面目都有些扭曲。
仇人般的母女俩斗牛一样呼哧带喘地相互瞪着,这时,时婕听到时海打着电话进了家门,声音很大,门里听德一清二楚。
“诶!老韩!哎呀,你可想起老哥儿我啦?咱哥俩多长时间没见了!”
“出来遛遛弯儿啊?打麻将、钓鱼、泡澡、按脚,我啥都行,就看你好哪口儿啦!”
“问你嫂子干啥?我还用她批准?老爷们儿的事儿,老娘们儿管得着么?”
时海哈哈地笑,豪气干云似的。
那一刻,时婕竟在蔡秀芹的眼里看到了泪光。
至于她妈嘴角那块伤,后来时婕才知道,的确不是时海打的,是蔡秀芹跟到了小三儿家里抽人家嘴巴,被小三儿的哥哥打回来落下的。
蔡秀芹对时海忍气吞声,对他外面的女人,同样无计可施。
江承安静地躺了很久,听着时婕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绵长。他小心地转动脖子,以免压到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