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赫莉娅其实没想过会这么容易得手的，毕竟对方的确是个强大的敌人，而自己的保命手段也几乎都用过了，她面对这既定的死亡命运本该是束手无策的才对。

但，赫莉娅是谁啊，她是来自于异世界的灵魂，其存在本身就是超脱于这个世界命运的，她不归属于此，也不该受这个世界的束缚才对。

系统的存在给予了她打破既定命运的力量与可能性。

以德塔莫利的警惕心，并在对方强有力的攻击之下，赫莉娅难以靠近对方，所以，她便想到了以死诱惑的方法。

毕竟，一般而言，人不会对死人有戒备心，不是吗？

而且，以赫莉娅对伊德里亚的了解，她大概推测了一番，这所谓的混沌之子，估摸着都是群自大的人。

即便德塔莫利表现得很理性冷漠，但她有把握，这家伙身体里肯定存着一颗自大的心，而这份自大，会在他实现了自身欲望后放大，比如，杀了她之后。

她赌对了，但也没完全赌对。

德塔莫利的确在杀死她后放下了戒备之心，但赫莉娅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对她萌生了同情心，产生了倾诉欲，还说要跟她做朋友……？

反正赫莉娅不会说想跟一个要杀了自己的人做朋友的。

但她在等待身体恢复知觉期间，考虑了很多，比如雪地巫女之间的血脉联系，混沌之子之间的联系，如果她真在此杀了德塔莫利，她需要承担多大的后果。

现在她背负着世家的仇恨，光是这个就难以轻易对付了，更别说一个神秘的族群与那些手段层出不穷的神明信徒，一下子给自己树这么多敌人可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在自己还不够强大的情况下。

时间很短，所以她必须快速做出判断。

思来想去，她还是必须在这个地方杀掉德塔莫利，以对方的死亡来破开她必死的命运。

但临死之前，或许她可以稍微美化一下自己行凶者的身份，再利用对方的尸体，做点手脚，以避免让自己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阿芙拉给的毒的确有效，给了她一击毙命扭转乾坤的机会，但同样的，自己以迎合死亡命运的代价获得了这个机会，她的境地一样糟糕。

系统只是延缓了她死亡的时间，可并没有阻止她死亡的到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冰冷，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把体温分享给了德塔莫利，还是对方将自身的冷意传给了她。

在接住德塔莫利尸体后，赫莉娅也再没有力气撑下去了，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彼此支撑着对方冰冷的身体，跪坐在雪地之中，白与红交织一处，缠绕不休，好似殉情的爱侣一般，实则是互捅心窝子的生死仇敌。

其实刚被箭矢刺穿心口时还是很痛的，从空中坠落时也很痛，痛到喘不上气来，但好在伤口足够致命，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触发了系统的底层保障程序，小四用它的力量换取了她的生命力。

而现在，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心口的寒冰箭因着其主人的逝去而渐渐融化，刺骨的寒意反倒起了镇痛的效果，让她走得没那么痛苦。

无月无星的夏夜之下，凭空出现了一片雪地，而在雪地之中，则是盛开了一朵以生命为代价的血之花，美丽而又凄惨。

眼皮重重垂下前，赫莉娅忽感一丝释然，感觉，就这么死去，似乎也没什么，世界不会因为离了她就不转了，她也总算可以卸去一身的重任与疲惫，离开这个世界。

【经检测，宿主已死亡，改造任务失败。】

【是否选择重启？】

【……加载中……】

【h7K9q……R2T4m……Zv8s……G3Dn……WxJ5b……Fy……6Vc……1Xe……N0r……A7t……HqUd……IiP4oM……】

【检测到未知病毒攻击，现进入紧急消杀状态，系统暂时封锁。】

【……bsbns……主……nsnsn……欢迎……akmzns……主神……】

赫莉娅垂在身侧的左手腕上那枚系统镯子在一阵吵闹与乱码之后，忽的有规律地闪烁起了光亮，紧接着她死亡的景象被定格住，画面如同失真了一般，浮现一片彩色噪点。

而伴随着噪点的消失，一道虚影被投射到了此地，若是赫莉娅还清醒，或许会认出对方来。

戈威尔围着赫莉娅的尸体转了一圈，确认这家伙的心脏被刺穿，已然无了生息后，叹了一口气。

而后祂抬头看向天空，开口道：“唐耀星，你确定要再继续这么看下去？”

祂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俨然听不出彼此之间有过那些恨不得弄死对方的过节，甚至说还有一点……命令的意味在……？

但唐耀星并没有做出回应，就好像，祂根本不在一样。

戈威尔抬手抚上赫莉娅的伤口，虽然祂是以投影的形式出现，无法触碰到她，但一股数码流自接触的地方钻了进去，细细查探着她身体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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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完赫莉娅的身体状况后，祂站在原地稍作思考，随后似是自言自语道：“我要是没记错，我的宝库中有一枚巨人石心，规格几乎能与神之心相当，应当足够填补她心脏的空缺了。”

祂这话一出，就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如今的身份，的确如赫莉娅此前猜想的那般，祂既是系统的主神，也曾是这个世界的智慧之神，阿美希兹克。

无论唐耀星愿意与否，只要祂还想把赫莉娅的命从冥河里捞回来，此刻都必然要照戈威尔说的做。

因为，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身为智慧神使的祂清楚智慧的宝库存于何处，除非祂能拿出另外的办法来。

虽说唐耀星非常不想与自己的前任上司兼仇敌兼背刺对象有接触，但赫莉娅的命可经不起祂这么耽搁，不得已只能回话。

“为什么……”

唐耀星不理解阿美希兹克的选择，祂既然已经成功脱离了这个世界，那这个小世界于祂而言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祂大可没必要再回来，更没有拯救赫莉娅的必要。

唐耀星选择留在这个世界，所以祂必然是要想方设法阻止这个世界走向毁灭，那阿美希兹克呢，祂又是为何要选择帮助赫莉娅，难不成也是希望自己的故乡能够避免灭亡的命运？

神明也会存有思乡之情吗？

“我还需要她，我也想看看她能够将这个世界变成何等模样。”戈威尔回道，“她绝对不能在此死去，无论是对于谁来说，还是这个濒临毁灭的世界来说，她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不是吗？”

“可，你既然已经夺取了主神的力量，大可以调动其他宿主接手赫莉娅的任务，而非大费周章地复活她。”唐耀星点出了关键所在，“于你而言，赫莉娅不是唯一的选择。”

“是啊，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还是对诸天神而言。”戈威尔反问道，“难道赫莉娅不是你们费尽全力唯一争取到的变数吗？”

“若真有的选择，你们肯定不会让她这样一个啥也不会的小妮子来的吧，你们根本没得选啊。”

“怎么，那些个救世主的话术骗骗这傻姑娘就得了，你们该不会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吧？”

还好赫莉娅现在已经死了，不然听到这话肯定要跳脚。

当初她就问过，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其他人，毕竟她穿来之前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跟那些个所谓的主角们相比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所以怎么会挑中了她来当这所谓的救世主呢？

可当时唐耀星还有沃特西塞的回答都是，这是命运的选择，是命运选择了她，这话的意思就好像是，她的特别迟早有一天会展现出来的，命运认可了她。

可唐耀星却是再清楚不过，什么劳什子命运，不过是无可选择的妥协罢了。

祂们的力量只足够召唤来一位穿越者，甚至就连穿越的时间节点也是祂们用尽最大力量努力往前推的结果，至于召唤来的救世主是谁，有什么样的本事，那都是随机的。

祂们还没有手长到窥探世界之外的世界，甚至连赫莉娅的穿越都还要借助世界之外的系统的力量才能够实现。

祂们没得选择，只能尽可能地促使赫莉娅走上救世的道路。

“可你有的选择。”唐耀星道，“你分明有很多的选择，但你依旧选中了她。”

智慧很早以前就脱离了这个小世界，通过这么多年对主神力量的蚕食，已然是成为了系统空间的主导者，主神虽没有消失，但却是被祂压过了一头，难以支配系统了。

所以，祂分明可以在众多宿主之中挑选最好的最合适的人来担任这个救世主。

可祂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与祂们一道，接受了赫莉娅这么一个样样都随机的家伙，并且在她身上押注，搞得很看好她一样。

毕竟最先试图召唤赫莉娅的，就是智慧本人。

“因为我喜欢有趣的故事。”

戈威尔抬手间拉出一道电子屏来，上面划过一张又一张以赫莉娅为主角的照片，那是她自穿越过来后所经历的一切，她的所有都在被人默默记录着，这是独属于她的故事。

“虽然她平平无奇到一把一把抓，简直可以用毫无特色可言，但不得不说的是，她在这个世界创造的故事，很有趣，一点也不俗套，让人完全意想不到，不是吗？”

“就凭这一点，我愿意付费继续阅读她的故事。”

或许这就是赫莉娅的特别之处，明明是一个喜欢安稳的家伙，却总在闹事和闹事的路上。

她是一个变数极大的家伙，谁也猜不到她下一秒会做什么，她就宛如一个思维跳脱的疯子一样，你是无法理解并猜测疯子的想法的。

所以，有她在的剧情，总是跌宕起伏，即便难免脱离不了俗套的设定，但她总能给你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戈威尔盯着赫莉娅心口处的洞，哼笑一声，“你看，她为了验证自己存在的必要性，都敢用自己的命来试，一般人可不会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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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嚷嚷着惜命，到头来不还是屡屡将自己置于死亡的风险之中，至少在今夜之前我想不到，她会死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

唐耀星当然也清楚，赫莉娅在用自己的死亡做试探。

她明知道唐耀星一直在监视自己，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在面临死亡威胁时也大可以像以往一样向祂求救，就像被困在污浊河那一次。

但她并没有，反而是主动拥抱了死亡，就好像接受了自己必死的命运一样。

虽然嘴上说着保命的手段全都用完了，但其实并不是，但凡她张嘴，不管是喊祂还是秩序还是时空，都多少应该能够得到回应。

毕竟她早就清楚自己置于祂们的救世计划的重要性，所以只要她选择呼救，祂们不大可能置之不理。

不过也有可能是上次的经历让她不再信任祂们，她觉得即便呼救，祂们也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施以援手，所以才默然选择去死。

但更大可能还是，她想要看看，祂们能为了她做到何等地步，她之于祂们，究竟有多么重要，是不是真的无可取代。

而且，她非常有信心，对自己复生一事很有把握，不然也不会这么轻率地赴死。

“真的只是如此吗？”唐耀星依旧怀疑阿美希兹克动机不纯，至少绝对不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目的。

戈威尔异常老实地回道：“身为智慧之神，追求真理是我的本能，更是我的至高理想，我可以为此付出一切。”

“而如今我在验证一个假设，一个关于这个世界的假设，我觉得，或许我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祂屈指在停留在赫莉娅死亡画面的屏幕上敲了敲，催促道：“唐耀星，再不动起来，她就要死了。”

“我对她的兴趣远胜于你，你的故事早就索然无味了，我没必要浪费力气针对你，明白吗？”

戈威尔明白唐耀星的顾虑，不过是担心祂会出手对付这个曾经背刺自己的家伙而已，

“呵，我可没忘记你交代给赫莉娅的任务之一是对付我。”唐耀星道。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是我的任务让她想要对付你吧？”

戈威尔笑了，突然怀疑起了自己从前的目光，祂记得唐耀星没那么蠢啊，不然自己怎么会收祂作自己的使者。

祂没有完全说破赫莉娅的心思，但唐耀星不会蠢到被提点过后还不懂的程度。

唐耀星对于赫莉娅而言是可以提供帮助的老乡，所以赫莉娅在还需要祂的时候不会动祂，但赫莉娅也不会轻易信任对方，甚至说从一开始，赫莉娅就将唐耀星置于敌对位置。

一人一神，人想要成神，就必然少不了神的帮助，至于这帮助的内容是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早在上古时代，神明之间就是以互相吞噬的方式壮大自己的力量，更别说赫莉娅得到了吞噬之力，并且借此得到了很多甜头。

或许对于赫莉娅而言，自己的老乡就是她通往神明席位所必然要踩在脚底的台阶而已。

想要成神，最快的路径，不就是吞神吗？

“哈哈，即便她对你心思不纯，可你们又能如何，不还是得庇护着她，捏着鼻子送她登上救世主之位？”

戈威尔只觉得好笑，甚至还有点小过瘾，祂现在是越来越觉得赫莉娅的故事有意思了。

一个小小的人类，将神明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么不算是一种本事呢？

唐耀星并未现身，所以戈威尔看不到祂现在的表情如何，但想来肯定十分精彩。

“秩序要来了，你最好现在离去，今夜我只当做我们从未相见，之后也最好别再有往来。”唐耀星警告道。

“看来，赫莉娅又赌赢了。”戈威尔察觉到能量场的震动，知道对方没有说谎，笑着留下这么一句后，便化为一道道数据流消散了。

画面重新恢复了正常，系统手镯也黯淡下来，回归了以往的沉寂。

赫莉娅感觉到一股轻微的撕扯感，随之愈发强烈，就好像被两边人分别拽住胳膊，一左一右往不同的方向拽着，她好像要裂开了。

可笑的是，她这个时候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那些躺在下面当0的哥们被进入时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这种身体从中间被劈成两半的感觉。

以前她可是很喜欢看男同漫画男同小说的，只可惜穿到异世界之后，就再没机会看了，偶尔也只能在睡前独自回味一下，毕竟异世界里的男同可稀罕极了，她是不指望能碰见真的了。

等她被这种无法忍受的撕裂感给闹醒时，眼前闪过好几道猩红的场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可等她完全睁开眼时，只见一片纯白，让她熟悉却又难以生发欣喜的场景。

看来，就算被射穿了心脏，也不会死啊……赫莉娅心想。

她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摸上心口，箭矢留下的伤口依旧存在，附近还有一层薄薄的冰，而且她并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哦吼？还没活是吗？那要不我闭上眼再睡会儿？最近一直都没休息好，实在是怪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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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莉娅，我看到你睁眼了，给我起来。”唐耀星气急败坏道，说完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拽过赫莉娅的耳朵，硬是把人扯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死了！松手！”赫莉娅这下可半点睡不着了，好不容易才从唐耀星手里抢回自己的耳朵，可下一秒就又被人戳着脊梁骨教训。

“你是不是疯了！你特么的活腻了啊！你活腻了就这么去找死？你是真不要命了还是……”

唐耀星没有直接说穿赫莉娅那点心思，祂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赫莉娅的选择，换作是祂，祂也不会轻信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

赫莉娅不信任祂们，想要试探祂们的底线，以确认自己能够拥有与祂们平起平坐谈判的权力，而非只是作为被祂们支配的工具。

赫莉娅从对方还未尽的话语中也意识到唐耀星知道了自己的计划，但她也一点不慌乱，反正做这事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她就是要让这帮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神明们知道，她绝对不是祂们能随意摆弄的家伙。

“嗨呀，这不是有你吗，我相信你会大发善心捞我回来的。”赫莉娅笑嘻嘻道，就好像完全不把自己的死当回事一样。

唐耀星的神色一下严肃起来，祂抓着赫莉娅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赫莉娅，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这种无谓的试探……”

“下次我就把你按死在屎坑里，让你转世成屎坑里的蛆，你信不信？”

什么？！好恶毒的诅咒！竟然要把自己变成吃屎的蛆？！

赫莉娅装出一副怕极了的模样，连连摆手，立马认错：“不会了不会了，下次不会了。”

“下，次？”唐耀星就差把赫莉娅的脑袋塞进嘴里嚼了。

“哈，哈哈！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赫莉娅真怕这家伙扑上来啃她脑袋了。

“说起来，我很好奇，你用了什么法子把我救活的？”

她点了点自己胸口的致命伤，“我心脏都被刺穿了，想救活我应该不容易吧？”

尤其是在没有沃特西塞帮助的情况下。

仔细回想之前她两次濒死的情况，基本上都有至少一位半神以上级别的存在施以援手，才勉强将她从死神手中屡屡抢回。

第一次死亡，是被涅缇娜以及其背后的邪恶女神掏了心窝子，那时候是沃特西塞加上阿达莱西两位神明的力量才将她捞回来。

第二次死亡，是在与炎龙作战之时，被甩进了魔兽潮之中，是沃特西塞与时空之神一齐出手，她才拥有了复生的可能。

期间好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都是有半神、神使或者是系统的帮助，才能够避免死亡。

所以赫莉娅就在思考，如果没有祂们的帮助，自己是不是一定会死呢？特别是沃特西塞，她想知道，如果父神陷入了无法帮助她的情况，自己身边也没有伊恩希尔、尤若斯那样的半神，她碰上了必死的结局，最终会如何。

我还会复活吗？又是以何种方式呢？又会是谁付出了何种代价换回了我又一次重来的机会呢？

她很好奇，所以趁此机会尝试了一下。

一举多得，她倒是觉得这次死亡一点也不亏。

呃，除了有点痛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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