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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明白,月蕴溪为何要这样抵着她的额头说话。
仿佛一种庄重的许诺仪式。
也是到此时,她后知后觉,月蕴溪才是那个真正会害怕的人。
怕被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的最低处,比起被讨厌、被畏惧,最怕喜欢的人会对自己感到失望。
鹿呦闭了闭眼。
这个季节的早晨,空气总是透着股寒凉。
她置身在这微冷中,更加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又有了昨夜那样灼热的疼痛感。
“那个……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她有情感、有思想,具有复杂性,是很立体的存在。你知道,立体的东西,都是有明暗面的。”
月蕴溪眼睫轻颤了颤,慢慢抬起,冰川消融似的,流露出微讶、欢喜的目光定格在鹿呦一张一合的红唇上。
近在咫尺。
“所以,人有不好的一面,这很正常。”鹿呦犹豫了一下,“还有,我始终认为,喜欢一个人,这样美好的感情,应该是促进人向上发展,而不是让人卑微到地底……”
如靡靡之音入耳,催眠神经,抚慰人心。
月蕴溪低低地笑了声。
薄薄的气息很轻地扑在鹿呦唇上,她不由止了话音。
脖颈在这样别扭的姿势下,已经有些僵硬,可她仍旧没有主动退离月蕴溪形同虚设的“掌控”。
甚至在敏锐地察觉到,距离正在一寸一寸缩得更近时,她也没有动。
最终,是月蕴溪及时收住,率先后退了一步,随即扭身偏开头,避开了目光接触,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丝犹豫。
鹿呦呆愣在原地,有点懵。
怎么……
她只能看见月蕴溪半边侧颜,低垂的眼睫,纤长卷翘,像栖在眼睛上的蝴蝶,将眼中的情绪完全收敛在了蝶翼下。
舌尖无意抵到溃疡上,鹿呦一怔,不止是因为疼,还为自己旖旎的想法。
怎么办,她竟然在期待发生些什么。
月蕴溪拎起岛台上玻璃杯,仰头,喝了一嘴空气,懵然地移开杯子,定睛一看,杯子里空空如也。
水早就被喝完了。
看到这一幕,鹿呦回过神,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月蕴溪睨过来一眼。
鹿呦忽闪了两下眼睫,手抬到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唇角弧度配合动作抿直。
月蕴溪的视线也跟着胶着在她的唇上。
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气氛,仿若又被那乌瞳里的火光点着了一般。
兜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响起来。
鹿呦惊了一跳。
也辨不清,自己是被月蕴溪的目光烫到,还是被这道猝然响起的铃声给吓到。
屏幕上来电显示是同城的陌生号码。
许是快递,亦或是需要钢琴调律的顾客。
鹿呦没多想,直接按了接听键,心情还没完全平复,匆匆忙忙地,手滑碰触到了免提,她没注意到,直接提起手机到耳畔。
“喂?”
“……是我,呦呦。”
那端陶芯的声音猝不及防外放出来。
鹿呦耳朵被炸到,连忙移开手机,将要关掉外放时,鬼使神差地,瞥看了月蕴溪一眼。
月蕴溪正在给玻璃杯里倒水,只斟了小半杯,手拎着壶在半空悬停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放下。
她身体侧对着鹿呦,头微微低垂。
因而鹿呦看不清她眉目之间流露出什么样的神态,更遑论其中流转着怎样的情绪。
“我知道你不想接我电话,但请你先别挂断。”陶芯语速很快地恳求。
鹿呦攥着手机,还在犹豫,忽见月蕴溪朝她这侧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目光瞥向手机,眉梢微挑了一下。
仿佛在问:怎么不接?
也不知道是调侃。
还是真大方。
鹿呦撇了撇嘴,关了免提,重新举起手机贴到耳边。
“我爸刚刚打电话给我了,月阿姨跟我说了私生饭的事。你是知道的,那个人,我也非常厌恶,我躲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跟他有联系。”
陶芯语气里难掩嫌恶。
“我不知道,那个变态是怎么进的粉丝群,那个粉丝群,都是大粉,我就只在那里说过我们俩的事。
是那天出了舞台事故,节目上的事弄得我很烦,你又……我就跟助理去喝酒,跟她说了很多,我俩喝太多了,意识不清醒才在粉丝群说漏了嘴……
但不管怎么说,是有我的问题……对不起。”
真是神奇,同样是道歉,带给她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
陶芯这样的,看似在承担责任,实则都是推脱。
若是放在过去,鹿呦可能会问陶芯,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关心她的安危情况,而是为自己辩解。
而现在,她不在乎了。
也不会选择原谅。
她不敢想,如果没有听月蕴溪的请保镖守在门口;如果保镖临时有事,或是没能拦住那人;如果那天奶奶想出去走走,跟她一起出门……会衍生出怎样的可怕后果。
以陶芯的性格,她说一句“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定是要回上十几句,不争论到她妥协不罢休。
鹿呦索性回了个沉默。
“你说话呀……不是,你别这样行不行。”陶芯有些急了,“我不想伤害你的,当然,你可能会说,感情上我还是伤了你。
但这个事,我真的很多次都想跟你说,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上次,还有上上次,我是准备好跟你好好沟通的,但看到你跟姐姐……”
话音在耳朵里扯成了一道长鸣,鹿呦逐渐听不清陶芯在说什么,因为神思都集中在了岛台的另一边。
月蕴溪温吞小口地抿完了那半杯水后,先是去到水池边冲洗了杯子,水声灌进耳中,让她彻底分了神。
大概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月蕴溪从水池边折回来时,忽而撩起薄薄的眼皮,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鹿呦呼吸一滞,一阵心虚,很快别开了脸。
“喂?喂?呦呦?”手机里的陶芯含着哭腔问她,“你还有在听么?”
鹿呦注意力回归到听觉上,尴尬了一下,“……你再说一遍吧。”
话音刚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身上,鹿呦顺着看过去。
只见月蕴溪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的方向走。
没打招呼,没声音,也看不到神情。但鹿呦就是有种微妙的感觉,觉得月蕴溪有些不开心了。
那道纤长的身影很快就拐离了视线范围,鹿呦抬手抚到心脏的位置。
那里,好像,空了一下。
手机那端沉默了许久,陶芯做了个深呼吸,“算了。”
语气生硬,显然,也不高兴了。
鹿呦能理解,因为她没认真听这人说话。
那月蕴溪是因为什么?
鹿呦蹙了下眉头,她对陶芯之前说的内容没什么兴趣,没追问,听陶芯说算了,便回道:“那我挂电话了。”
将要挂断的时候。
“……等一下!”陶芯提高了音量,急声制止。
鹿呦停住按键的手,“还有什么事?”
陶芯默了默,别扭地说:“初晓的事。”
初晓。
鹿呦皱眉回忆了一下,脑中很快提取到了有关这名字的关键词。
照片某些角度跟月蕴溪有三分像,与陶芯暧昧,被小三,加了她微信好友,告诉她陶芯有个爱而不得的心尖月,发来全部聊天记录让她明白三分像的第三者都比她这个蚊子血更讨陶芯喜欢。
“是你花钱找她来测试我的么?”
鹿呦回过神,但很懵:“什么?”
“不是你下单找她们测的评么?”陶芯自顾自地呢喃了句。
鹿呦越听越摸不著头脑,“什么测评?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现在只要知道,初晓她是,故!意!接近我的。”
这话陶芯以前乐队的朋友也说过,鹿呦始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把这种事都推给另一方,就能将自己择干净了呢?
无语到极致,鹿呦无由笑了声。
“我知道你不信,没关系,她的事情我已经有些眉目了,你等着吧。”
说完,陶芯直接挂断了电话。
“……”
鹿呦看了眼手机屏幕,眉头都快拧成山峰,没好气地咕哝:“莫名其妙。”
话音刚落,奶奶揉着太阳穴进了厨房,“烧水了没?怎么了呀这是,脸这么臭。”
老太太的视线掠过她的眉眼,投落到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是不是那些人又发短信打电话来骚扰你了?”
“没,只是普通的骚扰电话。”鹿呦将手机揣进外套口袋,给奶奶倒了杯水。
奶奶将信将疑,建议道:“抽空去办个新的手机号吧,现在这个就别用了。”
攥着杯把的手收紧了一下,鹿呦摇摇头,“太麻烦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