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新年伊始

大年初一的清晨，豆豆被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身旁的被窝已经空了，只留下一个凹陷的痕迹和淡淡的体温。

她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看见杨龙正笨拙地翻动着平底锅里的煎蛋，身上套着母亲那件印着牡丹花的围裙，显得滑稽又温馨。豆豆父亲坐在餐桌旁看报纸，时不时抬头瞥一眼，欲言又止。

"醒啦？"杨龙转头冲她笑了笑，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马上就好。"

豆豆凑过去一看，煎蛋边缘焦黑，蛋黄已经凝固成了橡皮般的质地。她忍不住笑出声："杨总也有不擅长的事啊？"

"用这种老式煤气灶......"杨龙小声辩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爸非说要你吃我做的早饭......"

杨龙母亲从阳台收完衣服回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夺过锅铲："哎哟，这蛋都煎成碳了！你去坐着，我来！"

杨龙讪讪地摘下围裙，坐到豆豆身边。餐桌下，豆豆悄悄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掌心全是汗。

"紧张什么呀？"她小声问。

"爸刚才问我......"杨龙压低声音，"什么时候要孩子。"

豆豆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杨龙掏出来一看，公司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张毅发了十几条消息，全是服务器负载警报。

"我去阳台打个电话。"他歉意地看了眼正在包饺子的岳母。

哈尔滨零下二十度的寒风瞬间穿透毛衣。杨龙缩着脖子，听着电话那头张毅语速飞快地汇报："网易那边突然加了五万注册用户，我们的匹配系统......"

"把日服的备用服务器调过来。"杨龙呵出的白气在手机屏幕上凝结成霜，"还有，联系阿里云的王经理，就说我初五回去请他吃饭。"

挂断电话，他看见豆豆站在阳台门口，手里捧着杯热茶。

"公司有事？"她递过茶杯，温热的水蒸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小问题。"杨龙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指节，"下午可能得处理一下。"

豆豆凑过去看他的电脑——满屏的代码中间，赫然是一封来自阿里的邮件，标题写着《关于收购辰星互动的初步意向》。

"这是......"

"程武发的。"杨龙合上笔记本，"年后再说吧。"

豆豆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打算卖吗？"

"看条件。"杨龙拉过她的手，"但《原神》计划必须继续，这是底线。"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宋薇娜探头进来："杨总！郝义刚打电话，说MCC今晚同学聚会，哈尔滨香格里拉，点名要你去！"

豆豆明显感觉到杨龙的手指僵了一下。

"就说我......"

"他说彭总监也会去。"宋薇娜补充道，"好像还带了那个法国男朋友。"

香格里拉酒店的包厢里，熟悉的面孔让杨龙恍惚回到了三年前。郝义挺着啤酒肚坐在主位，董健的头发比记忆中稀疏了不少，而彭旭——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装，身旁坐着那位金丝眼镜的法国教授，两人正用英语低声交谈。

"哟，杨总来了！"郝义夸张地站起来，"听说你那小公司最近挺火啊？"

杨龙笑了笑，拉着豆豆入座："还行，刚够糊口。"

酒过三巡，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游戏行业。董健抿了口白酒，斜眼看着杨龙："你们那个《萌宠》什么的，不就是靠卖萌骗小孩钱吗？"

豆豆握紧了拳头，却被杨龙在桌下轻轻按住。

"二次元也就火这一阵。"郝义附和道，"等这阵风过去了，还得看我们这种硬核游戏。"

彭旭突然放下红酒杯，玻璃杯底撞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郝主管。"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包厢安静下来，"去年MCC的财报我看了，净利润下降40%，主要原因是你们坚持开发的那款'硬核'射击游戏扑街了，对吧？"

郝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至于董策划。"彭旭转向另一边，"你主导的《武侠梦2》为什么延期？是不是因为团队里三个主美都跳槽去了'骗小孩'的二次元公司？"

法国教授轻轻按住她的手，用生硬的中文打圆场："游戏，各有各的好......"

"抱歉，失陪了。"彭旭突然站起来，拎起包包，"我突然想起巴黎的狗还没喂。"

包厢门重重关上后，气氛尴尬到极点。豆豆偷偷瞥了眼杨龙，发现他竟然在慢条斯理地剥虾，仿佛刚才的冲突与他无关。

回家的出租车上，豆豆忍不住问："你都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杨龙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郝义和董健？"

"他们那样说你......"

杨龙转过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豆豆，当你站在山顶时，是不会在意山脚下的人怎么骂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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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豆豆家楼下，杨龙突然说："其实我挺感谢他们的。"

"啊？"

"如果不是他们当初排挤我，我可能现在还是MCC的一个小策划，天天为郝义改PPT。"

雪花无声地落在两人肩头。豆豆突然踮起脚，吻了吻他冰凉的唇："回你家吧，我妈说留了粘豆包给我们当夜宵。"

卧室里，豆豆趴在床上翻看同学群的消息——聚会不欢而散后，群里已经吵翻了天。有人骂彭旭太嚣张，也有人暗讽郝义活该。

杨龙洗完澡出来，发现她正对着手机傻笑。

"笑什么呢？"

"彭总监在群里发了个链接。"豆豆把手机递给他，"是《萌宠物语》在App Store畅销榜的截图，我们超过《传奇》了。"

杨龙扫了一眼，随手把手机放到床头："睡吧，明天还要去姥姥家拜年。"

豆豆关掉台灯，在黑暗中轻声问："你真的不在意他们说的话？"

身旁的床垫微微下陷，杨龙翻身抱住她："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怎么应付你姥姥家的二十个亲戚。"

豆豆笑出声，把头埋在他胸前。窗外，哈尔滨的冬夜寂静无声，只有暖气片偶尔发出轻微的嗡鸣。在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市里，过去与现在终于达成了某种和解。

大年初二的阳光透过冰花窗格照进卧室时，豆豆正用发卡别着头发，从衣柜深处翻出一条羊毛连衣裙。

"穿这个行吗？"她对着镜子比划，"你发小们都带家属吗？"

杨龙系着领带从浴室出来，看见妻子难得打扮的样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孙德军刚生了二胎，殷洪刚离了，康磊......"他顿了顿，"好像去年找了个大学生。"

豆豆的手停在半空："那你那个开网吧的朋友呢？"

"秦佳宁？"杨龙突然笑了，"他肯定带，那小子从大一就开始显摆他女朋友。"

红霞街的老字号砂锅居烟雾缭绕。杨龙推开包间门时，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羊肉汤香气和更熟悉的哄笑声。

"卧槽！杨老板！"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从座位上弹起来，差点打翻啤酒杯，"还以为你当了大老板不认兄弟了呢！"

"康磊你消停点！"戴着黑框眼镜的瘦高个拉住他，"没看见人带着媳妇儿呢！"

豆豆被安排在女眷那桌，身边坐着个穿驼色大衣的姑娘——瓜子脸，长发微卷，正优雅地剥着糖蒜，完全不像杨龙描述的"母老虎"。

"吴迪。"姑娘主动伸出手，"秦佳宁家的。"

"窦晓梅。"豆豆握了握那只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杨龙家的。"

两人相视一笑。

男人们那桌已经喝上了。秦佳宁拍着杨龙肩膀："你小子行啊！当年全班就属你泡网吧最凶，现在倒搞起正经游戏了！"

"你那北极星还开着？"杨龙给他倒了杯哈啤。

"凑合活呗。"秦佳宁挠挠头，"现在小学生都玩手游，谁还去网吧啊。"

孙德军突然插话："杨龙，听说你们公司估值过亿了？带带兄弟们啊！"

包间瞬间安静下来。杨龙慢条斯理地擦了擦筷子："正想说这个——杭州分部缺个运营主管，秦佳宁你要不要......"

"我？"秦佳宁的筷子掉在桌上，"别逗了，我连PPT都不会做！"

"不需要你做PPT。"杨龙认真道，"就管服务器和线下活动，工资是你现在三倍。"

女眷桌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吴迪不知何时站到了秦佳宁身后，手指轻轻搭在他肩上："杨总好意，但我们在哈尔滨买婚房了。"

秦佳宁像被按了开关似的猛点头："对对对，开春就领证！"

杨龙惊讶地挑眉——上次通话时这哥们还说打死不结婚。

"装修都搞好了。"吴迪微笑着补充，"就等某人戒了通宵打游戏的习惯。"

秦佳宁耳根通红，引来一片起哄声。豆豆看着这对活宝，突然明白杨龙为什么总说秦佳宁是他最好的朋友——在这个人人都急着长大的世界里，能保持少年心性的人太珍贵了。

酒过三巡，康磊带来的女大学生开始抱怨哈尔滨工资低。

"杨总，"她涂着亮片指甲油的手搭上杨龙胳膊，"你们公司招不招前台呀？我学播音的......"

豆豆的筷子停在半空。

"招满了。"杨龙不动声色地挪开胳膊，"而且我们前台要求会Unity基础操作。"

女大学生讪讪地缩回手。吴迪在桌下对豆豆竖起大拇指。

"说真的，"孙德军醉醺醺地搂住杨龙，"你现在到底多有钱？"

包间再次安静下来。豆豆看见杨龙的指节微微发白——这是他不耐烦时的习惯动作。

"够买二十台你想要的PS5。"他半开玩笑地回答，随即转向秦佳宁，"考虑一下杭州的事？员工宿舍就在西湖区。"

吴迪突然笑了："杨总，您这是要拆散我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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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敢。"杨龙举起酒杯，"要不一起来？行政部缺个主管。"

这次连豆豆都惊讶了——杨龙从没提过这茬。

"谢谢好意。"吴迪落落大方地碰杯，"但我刚升了支行副行长。"她瞥了眼秦佳宁，"某人要是敢跑杭州去，我就把他游戏账号全卖了。"

哄笑声中，豆豆注意到秦佳宁偷偷松了口气。

散场时已是华灯初上。秦佳宁执意要送他们，四个人沿着中央大街慢慢走，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

"真不去？"杨龙又问了一遍，"宿舍可以给你们留个套间。"

秦佳宁望着前方吴迪的背影，突然压低声音："老杨，我跟你不一样。"他的声音罕见地认真，"我就想守着我的破网吧，周末陪媳妇儿逛个松花江，老了在院里种点大白菜。"

圣索菲亚教堂的灯光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吴迪回头喊道："磨蹭什么呢？前面有卖糖葫芦的！"

"来了来了！"秦佳宁屁颠屁颠地追上去，活像只被召唤的大型犬。

豆豆挽住杨龙的手臂："失望吗？"

"有点。"杨龙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但更多的是高兴。"

街角的糖葫芦摊前，吴迪正仔细擦掉秦佳宁嘴角的糖渣。这个画面莫名让豆豆想起杨龙电脑里那份《原神》企划书上的话："守护平凡日常中的奇迹"。

回家的出租车上，豆豆靠着杨龙肩膀昏昏欲睡。手机突然震动——是秦佳宁发来的消息：「替我谢谢弟妹，吴迪说她是我所有朋友里最正常的媳妇儿」

杨龙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脸蛋红扑扑的"最正常媳妇儿"，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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