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语·旧誓
阿鸢的指尖触到碑石的刹那,掌心的"归魂"印记像是被火钳烙了个对穿。
她倒抽一口气,指腹下的碑面却突然变得滚烫,红得近乎透明的液体顺着石纹爬上来,裹住她的手,像活物般往血管里钻。
"疼......"她下意识想缩手,可那些暗红液体里浮起细碎的光影,像被风吹散的纸灰,在眼前拼凑出画面——镇龙台的残垣断壁间,一个身影正跪在焦土上。
他道袍破成碎片,后背的"阴籍"图腾泛着幽蓝微光,脖颈处爬满青黑的诡纹,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魂魄。
"若轮回不可避......"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混着龙涎香与血锈味,"我愿为锁。"
阿鸢的眼眶突然发酸。
她看清了,那是陆九溟。
他的指尖抵着地面,每说一个字,地上就裂开更深的缝,裂缝里翻涌着墨绿色的诡雾,裹着骷髅与断肢往他身上缠。
可他只是抬头望着天,那里有龙脉崩裂的缺口,像被撕开的黑布,漏下的天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阿鸢!"白小芩的惊呼穿透记忆。
阿鸢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了下来,额头抵着碑面,眼泪正顺着石纹往下淌。
她这才注意到,沈知秋不知何时蹲在碑侧,朱砂笔在沙地上簌簌作响,笔锋扫过的地方,被风沙掩盖的铭文正缓缓显形。
"伪身非假,命契为真......"沈知秋的声音发颤,笔杆在指间转了个圈,"原来'伪身经'不是重塑肉身......"他突然抬头看向阿鸢,眼底翻涌着惊涛,"是转移命运契约!
你能听见他的声音,是因为你承接了'阴天子'的命格!"
阿鸢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这些日子总在梦里听见的低唤,想起每次靠近义庄老槐时掌心的发烫——原来不是幻觉,是陆九溟的意志隔着百年光阴,在寻她。
"九叔?"她转头看向韩九叔,却见老人正盯着自己的手,枯枝般的手指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是我参与了最初的构想。"韩九叔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瓦罐,"我们想......用活人做容器,把'阴天子'的命格转移到可控的躯体里,免得它被袁天罡那种疯子利用。"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里渗出水珠,"结果呢?
命运哪有什么可控不可控,不过是换个载体继续折腾罢了。"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起得突然。
阿鸢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直觉危险逼近——这不是普通的风,是诡物撕开封印的戾气。
她刚要回头,就见一道黑影从沙雾里窜出,带起的风掀翻了沈知秋的画纸,露出对方手中那枚血色符印。
"既然觉醒了,就交出来!"袁无咎的脸在红光里扭曲,符印上的咒文像活虫般爬动,"阴籍印记,袁家养了百年的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白小芩的反应比阿鸢更快。
她反手摘下脸上的梦魇傩面,指尖在面纹上划出血痕,口中念出晦涩的巫咒。
傩面突然膨胀成一人高的虚影,青面獠牙的鬼差举起锁链,"当"地一声挡住符印的红光。
"快走!"白小芩的额头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傩面在发烫,这是术法反噬的征兆,"去碑底!
陆九溟的字还没看完!"
阿鸢这才注意到,归魂碑的底部不知何时浮现出新的刻痕,是陆九溟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初学写字的孩童:"若她来寻我,必是我归来之时。"
她的心跳突然和碑石同频。
掌心的印记不再刺痛,反而像有温暖的细流顺着血管往上涌,流到心脏,流到眼睛,最后漫进脑海——那是陆九溟的记忆,混杂着洗冤录的墨香、纸人的木屑味、白小芩的傩面香,还有他最后一刻的念头:"别找我,好好活。"
"我偏要找。"阿鸢轻声说。她闭上眼,将整只手掌按在碑面上。
地动山摇的轰鸣中,归魂冢的墓碑纷纷炸裂。
阿鸢听见白小芩的惊呼和沈知秋的低咒,听见韩九叔喊"快退",但这些声音都像隔了层毛玻璃。
她只感觉到碑石在融化,在往她身体里钻,陆九溟的意志像春雪化水,顺着每根血管漫延。
"轰——"
一道金色光柱从归魂碑底冲天而起,映得半边天都是暖金色。
阿鸢的发丝被光柱卷着往上飘,她看见白小芩的傩面裂了道缝,沈知秋的朱砂笔断成两截,韩九叔的手还保持着要拉她的姿势,而袁无咎的符印在光柱里滋滋作响,像被火烤的蝉蜕。
更远的地方,大胤旧都的"阴籍阁"里,积灰的檀木架突然震颤。
最顶层那本《洗冤鬼录》的封皮缓缓掀开,泛黄的纸页间渗出墨汁,在空白处晕染出一行新字:"命契重启,阴门将开。"
归魂冢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缝隙里渗出幽蓝的诡雾。
阿鸢望着那道光柱,突然笑了——她终于明白陆九溟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所谓"归来",从来不是他回到阳间,而是他的意志,借着她的命,重新活了过来。
风沙卷着碎石砸在她脸上,她却感觉不到疼。
因为在光柱的最顶端,她好像看见一个身影,披着残破的道袍,朝她伸出手。
喜欢阴行诡籍录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阴行诡籍录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