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重新戴上耳机,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接收设备的频道。
那台从香港淘来的二手监听器在昏暗中发出微弱的绿光,就像深夜里的鬼火。
我们几个人围在破旧的木桌边,连大气都不敢出,等着可能决定阿灿生死的消息。
地下室里闷得要命,只有那台老掉牙的吊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着,但一点风都没有。
空气中混杂着霉味、汗味和紧张的气息。
我靠在墙边,感觉后背的砖头冰凉刺骨。
墙上那张刚贴起来的曼谷地图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密密麻麻的街道像蛛网一样交织着,红蓝两色的小旗子标记着不同势力的地盘。
我们现在就在这张网的正中央,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撕得粉碎。
"有信号了。"花蕊压低声音说,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还是南佛那边的。"
耳机里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然后传来陈管家急促的脚步声,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大人,北佛那边有动静了。"陈管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呼吸都有些急促。
"什么动静?"南佛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但我能听出其中隐藏的警觉,就像老虎闻到了危险的气味。
"他们抓了林天锋的一个马仔,就是那个叫阿灿的本地人。"陈管家汇报道。
"现在关在唐人街的'聚贤茶楼'里头。"
"这个老狐狸。"南佛冷笑一声,声音里透着玩味,"看来他也想分杯羹啊。"
"大人,咱们要不要..."陈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用管。"南佛的语气很坚决。
"北佛这是在试林天锋的底,看他会不会为了一个小弟去得罪咱们。''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那要是林天锋真的去找北佛..."
"那就更有意思了。"南佛的笑声透着阴毒。
"到时候咱们就知道这小子到底有几斤几两了。到底是条真龙,还是纸糊的。"
对话到此结束,地下室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吊扇还在无力地转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老鼠在啃木头。
我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我们不是什么联盟成员,而是被当成了试刀石。
南佛想看我们的本事,北佛想看我们的态度,而我们就像斗兽场里的角斗士,被逼着在他们面前厮杀表演。
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港片,两个黑帮老大为了试探对方的实力,故意制造冲突,让手下人去拼命。
现在我们就是那些可怜的炮灰。
"妈的,这帮老王八蛋把咱们当猴耍呢。"王胖子愤愤地说道,手攥成拳头,关节发出咯吱的声响。
"阿灿跟着咱们这么久,不能就这么不管他。"
默哥的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他在角落里检查着腰间的家伙,动作很轻但很有条理。
"这是明摆着的套子。救阿灿,就得去找北佛,这等于当着南佛的面打他脸。''
''不救,咱们以后在道上就完了,谁还敢跟着没义气的老大?"
刘瘦子摘下眼镜,用衣角仔细擦拭着镜片,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从战术角度分析,这确实是个死局。不管咱们怎么选,都会得罪其中一方。''
''但从长远看,咱们必须表明态度,不能让人当软柿子捏。"
我走到墙边,盯着那张该死的地图。
每一条街道我都认识,每一个红蓝标记我都清楚代表什么。
我以为我们刚才在彩虹云霄酒店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但实际上,我们只是从一张小牌桌跳到了另一张更大、更血腥的赌桌上。
在这里,筹码不是钱,而是人命。
我想起了表叔许九州曾经说过的话:"小锋啊,在江湖上混,最怕的不是敌人太强,而是搞不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阿灿这小子,虽然只是个本地的小混混,但跟着我们这么长时间,已经是自己人了。
那天晚上在毒蛇帮的赌场,要不是他及时通风报信,我们早就栽了。
现在他落到北佛手里,我不能不管。
可是管了,就意味着要和整个四面佛联盟撕破脸。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老大,你说咋办?"王胖子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焦虑。
我转过身,看着这几个跟我生死与共的兄弟。
花蕊紧张地咬着下唇,平时总是很镇定的她现在也显得有些慌乱。
默哥的手一直放在枪上,态度很明确。
刘瘦子不停地擦眼镜,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十几遍。
王胖子眼神依然坚定,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这些人为了跟着我,抛弃了原来的生活,现在却要面临这种生死抉择。
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让阿灿白白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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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讲义气可能要付出血的代价,但不讲义气,就不配在道上混。
"既然北佛想玩,那咱们就陪他玩玩。"我沉声说道,声音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回荡。
"但这场游戏的规矩,得咱们来定。"
我从兜里掏出那张只有电话号码的名片,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端详。
名片的纸质很厚实,摸起来有种特殊的质感,一看就是定制的高档货。
但现在,它更像一张催命符。
我心里很清楚,这个电话一打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将彻底卷入四面佛联盟的内斗之中。
但有些事情,明知道是火坑也得跳。
"花蕊,继续监听南佛那边。"我开始安排后续行动,"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汇报。"
"明白。"花蕊点头,重新戴上耳机。
"默哥,检查所有武器装备,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谈崩了,咱们得有保命的家伙。"
"已经在准备了。"默哥简洁地回答,从墙角的箱子里拿出几把手枪,动作熟练地检查弹夹。
"瘦子,联系外面的兄弟,让他们分散隐蔽,但要随时待命。一旦我这边出事,立刻撤离,不要恋战。"
"好的。"刘瘦子立刻走向角落里的电台。
"胖子,你前几天的伤..."
"老大,别把我当残废。"王胖子打断了我的话,眼神很坚决。
"一只手也能开枪,也能拼命。再说了,兄弟有难,我咋能袖手旁观?"
我点点头,走到那部老式电话机前。
这台机器是从废品站淘来的,外壳已经发黄,但还能用。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号。
电话的拨号盘在手指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每转动一个数字,我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这个电话打出去,就意味着我们正式向北佛宣战,也意味着与南佛的蜜月期彻底结束。
但在江湖上混,有些原则不能丢。
阿灿跟了我们这么久,我不能在关键时刻抛弃他。
就像表叔说过的,技术可以学,钱可以赚,但义气丢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
一声,两声,三声...我的手心开始出汗。
"喂。"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但透着老成。
"我是林天锋。"我沉声说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的人在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我能听到背景里有人在窃窃私语,还有茶具碰撞的声音。
然后传来一阵轻笑。
"林先生,别着急嘛。"声音很轻松,就像在聊家常。
"我们老板说了,想请你饮杯茶。时间嘛...现在就可以。"
"如果我不去呢?"我试探道。
"那就太可惜了。"对方的语气依然很温和,但话里的威胁很明显。
"阿灿是个乖仔,年纪轻轻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多不值啊。"
我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这帮人真是无耻到了极点,明明是绑票,还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要见到我的人。"我咬牙说道,"见到他之前,他必须完好无损。"
"这个自然。"对方笑道,"我们北佛大人最讲信用了。不过林先生也要守规矩,一个人来,别带帮手。"
"好。"我答应了,虽然明知道这是羊入虎口。
"那就一个钟头后见。聚贤茶楼,林先生应该知道地方吧?"
"知道。"
"那就这样,恭候大驾。"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放下听筒,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话,已经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
地下室里的空气更加沉闷,吊扇还在无力地转着,但已经带不走任何热气。
"天锋,太危险了。"默哥皱着眉头说道,"这明摆着是鸿门宴,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不去阿灿就没命了。"我摇摇头。
"而且我要是在这种时候怂了,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谁还会服我?"
"那咱们一起去。"王胖子说道,"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不行。"我坚决地摇头。
"北佛既然敢抓阿灿,肯定做足了准备。咱们要是一窝蜂地冲过去,正中他们下怀。"
我重新看了看地图,找到聚贤茶楼的位置。
唐人街的核心地带,四周都是北佛的地盘,想要硬闯几乎不可能。
但有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江湖。
"这样,"我做出了最终决定。
"我一个人去赴约,你们在外围接应。如果一个钟头后我没出来,就立刻撤离,回香港。''
''记住,不要恋战,保命要紧。"
"老大..."
"没什么好说的。"我打断了他们的话,"这是命令。"
我走到武器柜前,挑了一把最小的手枪塞进腰间。
北佛的人肯定会搜身,但这把枪藏得够隐蔽,一般情况下发现不了。
又在袖口藏了一把弹簧刀,这是表叔教我的绝技。
然后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西装,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领带。
既然是去喝茶谈生意,就要有个样子。
镜子里的我看起来还很年轻,但眼神已经没有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经历风雨后的沉稳。
"记住,"我最后叮嘱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冷静。咱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般的敌人,而是在这片土地上盘踞了几十年的地头蛇。''
''任何冲动的行为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明白。"几个人齐声回答。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曼谷的夜晚依然灯火通明,霓虹灯在夜空中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但我知道,在这繁华的表象下,隐藏着无数的阴谋和杀机。
我走出地下室,推开别墅的大门。
夜风带着湄南河的腥湿气息迎面吹来,有种不祥的预感。
远处高楼大厦上的灯光还在闪烁,但对我来说,那些光明遥不可及。
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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