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千门江湖

第77章 再入凤凰(1 / 1)

七月的缅甸边境,闷热如蒸笼。

我躺在泥地上,浑身发烫,汗水和尘土混合在皮肤上结成层层薄壳。

三天没进水,嘴唇干裂得像河床。

右臂上的伤口是自己用刀割的,已经结了黑褐色的痂,边缘抹了鸡血,在闷热中散发出腐臭味。

脑子昏昏沉沉的,这是真实的脱水反应,不是演的。

演技这玩意儿,七分真三分假才最像。

"喂!还活着没?"一只军靴踢在我肋骨上。

挣扎着睁开眼,阳光刺得瞳孔一阵刀割般疼痛。三个黑影围在身边,领头那人蹲下身,散发着浓重的烟臭味。

他扯开我的衣领,那枚瑶族护身符被一把扯断,啪嗒一声掉在泥地上。

他捏住我的下巴,用拇指掰开我的眼皮,仔细检查,随后拿起对讲机,用缅语咕哝了几句。

机会来了。

我虚弱地抓住他手腕:"水...求你...水..."

他神色不变,甩开我的手,吐了口唾沫在地上。随后转身朝同伴打了个手势。

两个彪形大汉架起我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拖向不远处的黑色越野车。

这是李芸安排好的。她的线人确保把我送到白家手里,但后面全靠我自己。

计划第一步:被发现。表面看是我栽了,实则是主动进笼。

越野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了约两小时,我半睡半醒,肋骨被撞得生疼。

终于停下时,刺眼的探照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几个持自动步枪的士兵围上来,粗暴地把我从车上拽下来,按在地上搜身。

他们掏出我口袋里的假身份证和修理工证明,还有一张被汗水浸湿、皱巴巴的招工广告,上面赫然印着"高薪诚聘电脑维修技师",白家惯用的套路之一。

"这狗杂种哪来的?"一个穿迷彩服的小头目低头瞅我,汉语带着浓重口音。

"边境抓到的,说是来找工作的。"带我来的男人吐了口痰,"身上除了这几张纸,啥都没有。"

我装出惊慌的样子,环顾四周。一处武装哨所,三层围栏,都是熟悉的白家风格,典型的中转站。

被推进一间简陋的审讯室,门刚关上,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我猛地咳嗽,冷得直哆嗦,这倒是让人稍微清醒了点。

室内昏暗潮湿,墙上有暗褐色的斑驳痕迹,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血。

审讯持续了将近三小时。我一遍遍重复着事先准备好的故事:河南农民,欠下十五万赌债,被逼无奈,铤而走险。

"你的手,"一个瘦高个审讯者突然抓起我的右手,盯着我的手指,"修理工的手不是这样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观察得没错,常年洗牌的手和修电脑的手确实不同。

我的手指修长灵活,指腹有老千特有的薄茧,拇指和食指之间弧度也不一样。

"以前在赌场当过发牌的,"我垂着眼帘,声音沙哑,"不过被老板开了,说我手脏。"

他扭着眉毛盯了我几秒,拇指摩挲着我的手掌,又放了下去,打了个呵欠:"就这技术还当荷官?怪不得被开了。"

他命人给了我半杯水和块馊了的窝头,便出去了。

水渗进干裂的嘴唇,刺痛难忍,但总算是活过来了。

夜里,被铁门的砰响惊醒。审讯室门被猛地推开,三个黑影闯了进来。

其中一个一看就不一般,身高一米八往上,穿件考究的黑色休闲西装,鼻梁高挺,眼睛像鹰一样锐利。

心跳瞬间加速:白二爷——白家二号人物,负责人力资源和与各地军阀联络。

在电诈园区时远远见过他几次,这次却近在咫尺。

"试试他身手如何。"白二爷用标准汉语说,"行的话,送凤凰基地。"

话音刚落,两个打手冲上来,拳脚如雨。我本能地卷起身子,护住头部和要害,挨了十几下。

"废物。"白二爷冷冷啐了一口,"连挡都不会挡?"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太软弱的人没价值,但太能打的人有风险。

我勉强挡下下一轮攻击,还了两拳,又重重摔在地上,吐出口血水。

"差不多了。"白二爷满意地点点头,"技术人员不用太能打,能正常干活就行。明天带走。"

夜深人静,躺在又冷又硬的水泥地上,我默默复习着那本虚构的人生。

冯建国,31岁,河南南阳人,初中毕业,打过工,修过电脑,在黑赌场当过荷官,欠下十五万赌债,三个月前听朋友说缅甸这边有高薪工作。

表叔讲过,最好的谎言是九分真一分假,换什么都行,但眼神骗不了人。

所以我真的饿了三天,让脱水和饥饿的状态显得更加真实。

次日清晨,被塞进一辆封闭货车。车厢里已经挤了十几个男男女女,大多面色青白,神情恍惚,像被药物控制过。

我装模作样地跟几个看起来清醒点的人攀谈,果然都是被高薪工作骗来的倒霉蛋。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说他是学计算机的,看到网上招聘广告,年薪十五万,就背着家里人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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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点左右,货车驶入一个庞大的院落。

高墙电网,了望塔,武装巡逻,我都再熟悉不过——凤凰园区,我逃离了三个月的人间地狱。

被赶下车后,男女分开。女性被带往一栋粉色建筑,就是那个臭名昭着的"红楼"。

男性则排队等待检查。

轮到我时,一个矮胖军医粗暴地捏了捏我的肌肉,掰开眼皮看了看,然后在表格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笔。

接着是资料登记,按指纹,拍照,领号码牌。

技能那栏,李芸准备的假档案派上了用场。

"懂电脑?"登记员头也不抬地问。

"会修,干了三年。装系统、换配件都行,网络设备也懂点。"

他抬眼看我:"监控设备会修不?"

"会一点,以前给网吧装过。"

他在表格某处划了一道,指了指右边一小群人:"站那去,等着分配。"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技术人员在这种地方待遇较好,活动范围也大,正是我需要的。

新人培训整整三天。洗脑套路照旧:先是恐吓——放录像看以前逃跑未遂的下场;

再是许诺——好好干就有高薪;

最后威胁——欠债必还,不配合就让家人陪葬。

我装作被说服的样子,时不时提几个看似蠢的问题,表现出对高薪的渴望。

第四天,机会来了。被分配去修理B区监控室的设备。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赵队长,我曾经的上司,电诈园区安保部二把手。

他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目光在我脸上扫了几圈:"你...有点眼熟啊。"

一股冷汗顿时从后背冒出来。化妆和体态训练再好,也抵不过日夜相处的熟人直觉。

我低头摆弄工具箱,不动声色地用食指按了下拇指关节,这是表叔教的"控心诀",缓解紧张时心跳加速的小窍门。

"可能是长得大众脸吧,"我耸耸肩,装出了点土气,"俺刚来,前天才入职。"

"叫什么名字?"

"冯建国。"

赵队长又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放下戒心:"行,这边监控坏了,主机老死机,你看看。"

修理完设备,赵队长检查了一下,对我的能力很满意:"手艺不错啊。明天跟我去总部一趟,那边机房的空调坏了,正缺人修。"

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白家总部是整个犯罪网络的大脑,也是关键证据所在地。

次日清晨六点,坐上去总部的越野车。

总部设在距离园区约十公里的半山腰上,周围地形险峻,易守难攻,活脱脱一个军事堡垒。

刚到大门,就被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拦下。他们对每个进入的人和车辆进行仔细盘查。

轮到我时,被带到侧门一间小屋,接受了从头到脚的搜身,还被一个携带电子设备的家伙扫描了全身,估计是防窃听装置的。

"这人谁啊?"一个穿白衬衫的中年人突然出现在门口,目光轻蔑地扫了我一眼。

"新来的技术员,修空调的。"赵队长回答,语气恭敬了不少。

白衬衫点点头:"先带去见老管家。"

穿过几道电子门禁,来到总部主楼。装修奢华得令人咋舌——大理石地面雕花,水晶吊灯,金丝楠木家具,活像个土豪大别墅。

墙上挂着各种字画和名人合影,仔细一瞧,还真有不少政府官员和军方将领的照片。

老管家是个六十出头的清瘦老者,目光如电,身形笔直得像竹竿。

他站在大厅中央,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我好几圈,仿佛要把我看穿。

"你以前在哪个园区呆过?"他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年轻。

心一沉,面上不动声色。这老狐狸有点邪门,一上来就找破绽。

"没有啊,"我挠挠头,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俺是新来的,前天才分到B区。"

"奇怪,"他眯起眼睛,皱着眉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心念电转,暗中启动表叔教的"静心法"。

先屏住呼吸三秒,然后用舌尖抵住上颚,大拇指悄悄按住左手中指指根,让心跳速度慢下来,维持肌肉放松。

这是老千控制面部微表情的基本功,平时用来防止发牌时露出马脚,现在用来保命。

"可能是碰巧长得像吧,"我笑了笑,"我爸常说我这张脸大街上十个有八个像。"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半天才撇了撇嘴:"行吧,把活干完就滚,别乱转。"

上午修完空调,汗流浃背。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年轻警卫跑过来:"老爷子要见你。"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老爷子,白志雄,整个白家的实际掌控者,凶名赫赫的电诈帝国创始人。

穿过迂回曲折的走廊,被带到一间古色古香的中式书房。

屋内檀香袅袅,光线昏暗,一位白发老人正坐在太师椅上,低头翻看一本线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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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七十出头,长须飘飘,面色红润,气度不凡,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细,还真会以为是个隐居的学者。

"坐。"老爷子头也不抬,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顺从地坐下,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表叔说过,见大人物时这个姿势最稳妥,既不谄媚也不傲慢。

"听说你是修电脑的?"

"是的,先生。"

"抬头。"

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霎时间汗毛竖起,像在赌场遇到暗灯,被人看穿底牌的感觉。

"你见过他吗?"他推过来一张照片。

我低头一看,心脏几乎停跳,那是我和默哥的通缉令,拍摄于三个月前,逃离园区时拍的!

尽管我现在化了妆,改变了发型和体态,但眼睛和轮廓依然有相似之处。

"砰砰砰"心跳声如擂鼓,我强行下移舌尖,咬住下牙床内侧,一股刺痛感让我瞬间冷静。

老千的老把戏,关键时刻用痛感打断恐惧。

"好像在哪儿见过,"我故作迷茫地皱眉,"通缉犯?"

"知道他们是谁吗?"

"不太清楚,先生。我刚来缅甸没多久。"

老爷子沉默地敲击桌面,手指节奏缓慢而有力,像是在思索什么。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我的心跳声在耳朵里格外清晰。

"你的眼睛,"他忽然开口,"和这个人很像。"

直指要害!

我反而平静下来。

表叔教过,最危险的时刻,往往要迎难而上。

"先生,恕我冒昧,"我直视他的眼睛,语气诚恳,"如果我是您说的那个人,干嘛要自投罗网?"

他微微扬眉,面色不变:"也许你有什么目的。"

"我就是个修电脑的,欠了高利贷,想赚钱还债。"我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假欠条,上面印着借款人冯建国的名字和十五万的借款数额。

"您看,十五万,我爹病重,家里揭不开锅,实在走投无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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