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千门江湖

第105章 分崩离析(1 / 1)

凌晨三点四十分,我被一阵粗暴的砸门声惊醒。睁眼的刹那,手已经摸到了枕下的匕首。

"老大!出事了!"门外传来默哥急促的喘息声。

我翻身下床,只穿着背心短裤就拉开门。默哥站在门口,头发像鸡窝,眼里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

"那狗日的溜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

"谁?"

"电脑王!妈了个巴子的,带着咱们的东西跑路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条件反射般抓起牛仔裤套上,顺手从桌上捞起半包红塔山。十秒钟后,我光着脚站在电脑王的房间门口,地板冰凉。

房间里一片狼藉,不像是有人住过,倒像被抢劫了。床铺大敞四开,抽屉全被拉出,底下垫的报纸还在,但文件不见了。几个拔出的插线板丢在地上,墙角堆着泡面盒子和矿泉水瓶。最显眼的是,桌上那三台笔记本电脑一台不剩。

"叫醒小岳。"我转身对默哥说。

"老子早喊他去查电脑房了。"默哥脸色发黑,一拳砸在墙上,石灰簌簌往下掉,"早知道就该一枪崩了这个吃里扒外的杂种!"

我没说话,大步走向二楼机房。机房门开着,小岳缩在主机前,一脸惨白。

"情况?"我问。

小岳哆嗦着指了指机箱:"硬盘被拔了三块,主板上的跳线被调过,开机密码全被改了。"他抬头,语气发飘,"老大,要完,要完。核心数据被拷走了,还有那个...那个..."

"V3.0的预测系统?"

小岳点头,手指颤得像帕金森病人。

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胃里一阵绞痛。那套系统是我们两年心血,找到霸王之前最值钱的家当。如今被电脑王这么一卷,等于把咱们扒了层皮。

"监控录像呢?"我掏出烟,发现手在抖,点了三次火才点着。

"只有大门和后院有。"默哥搓着手,脸上肌肉紧绷,"这孙子早打好算盘,知道躲哪能不被拍到。"

"走,查。"

监控室是个杂物间改的,里面一台老旧的VCD录像机连着两个摄像头,一个对着大门,一个照着后院。默哥操作录像机,拇指按得咔咔响,倒放到昨晚十点。

"操!"半小时后,默哥一把将遥控器砸在地上,"这孙子昨晚十一点四十五分从后院偷偷溜的,两个旅行包,还他妈带着咱们的设备。"

画面上确实是电脑王鬼鬼祟祟的身影,身上背着两个大包,弯着腰从后院的小树林溜走了。

我抽完一根烟,又点了一根,太阳穴突突直跳。"叫刘头,查他的大哥大通话记录。"

刘头是深圳移动公司的管网员,平时没少在黑市倒卖话费,帮我们补过不少通信漏洞。默哥抄起座机,按了一串号码。通话很短,但结果很明确——过去两周,电脑王每天都给同一个号码打电话,经常深夜三更,有几次通话超过半小时。

那个号码,是霸王手下阿力的大哥大。

"这个卖底牌的狗东西!"默哥把话筒摔在地上,劈手就要去拿外套,"老子现在就去撕了他!"

"别冲动。"我把他按回椅子上,"先搞清楚他偷走了什么,删了什么。"

"花蕊那边怎么办?她还在澳门呢。"小岳突然提醒,手指哆嗦着拨弄BP机。

我暗骂一声,差点忘了这茬。花蕊三天前就先去了澳门,负责踩点和收集情报。她一直是团队里行动最独立的那个,有时候连我都摸不准她的路数。

"先别惊动她,"我犹豫片刻,"等搞清状况再通知。"

接下来两小时,我们查了所有服务器和备份。结果很糟——预测系统的核心代码不见了,只剩下些表面的程序壳子;客户名单和联系方式被全部拷走;最新研发的几款装备不翼而飞;唯一算好消息的,是电脑王临走前把一些资料搞乱了,有些重要的东西他可能一时没找到。

小岳趴在键盘上查了一上午,几乎累趴下。"老大,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一起来。"

"坏消息是,服务器被植入了木马,每天凌晨三点自动把数据传到一个外部IP,至少持续了两周。"小岳揉着眼睛,"更坏的消息是,这个IP查不到,但流量经过香港中转,最后去向是——"

"霸王的地盘。"我替他说完,"对吧?"

小岳无力地点头。

我静静地坐在破沙发上,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阳。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上,两只乌鸦呱呱直叫,像是在嘲笑我们的愚蠢。

"电脑王不是昨天才起的歹心。"我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这个放冷箭的孙子,盯上咱们很久了。先是打入内部,摸清底细,再等最关键的时候下黑手。"

"卑鄙小人!"小岳咬牙,"老大,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录像机的风扇嗡嗡作响。所有人都明白一个残酷的现实——没了那套系统,我们在赌局上的胜算会大幅下降。电脑王叛变,不只是带走了技术,更带走了我们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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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走到窗前,想点根烟却发现烟盒已空。从沙发底下摸出前天藏的半包,抽出一根。

"默哥,花蕊联系上了吗?"我转向默哥。

"刚发了BP机,还没回。"默哥搓着手,"这婆娘行踪不定,谁知道在哪浪。"

"小岳,把剩下的资料都检查一遍,看看还有什么能抢救的。"我吐出一口烟圈,"检查完就直接删,一个字节都别留。"

"删了?"小岳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那咱们还拿什么打比赛?"

"纸牌。"我冷冷地说,"还有这双手。"

默哥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老大,你是说......"

"完全放弃电子设备。"我走到桌前,拿起一副扑克牌,手指灵活地切牌、洗牌,牌面在指间翻飞,"电脑王带走了咱们所有的电子系统和装备,霸王肯定以为没了这些东西,咱们就废了。"

"可事实上确实如此啊。"小岳挠头,"没了预测系统,咱们赢面起码少三成。"

"不,是多了五成。"我将一张A轻轻抽出,在指尖旋转,"想想看,电脑王了解的是我们过去的打法和技术,他向霸王提供的情报都是基于此。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十天我一直在练的不只是表面功夫。"

默哥恍然大悟:"你是说......声东击西?"

"对。"我把那张A插回牌组里,"让霸王以为我们会依赖电子设备,他一定会在比赛场地安排严密检查,甚至干扰信号。但我偏偏什么都不带,只凭最原始的手法和心理博弈。"

"可这不等于自废武功吗?"小岳一脸担忧。

"不,是回归本源。"我纠正道,"表叔当年教我什么?牌在手,天下走。任何装备都可能出故障,唯有这双手,才是真正可靠的武器。"

默哥眼睛亮了起来:"高啊!让那个王八蛋白跑断腿!"

"现在,行动起来。"我看了看表,快九点了,"小岳,彻底清理所有设备,然后砸了它们。默哥,查一下电脑王现在在哪,摸摸霸王那边的动静。"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中午时分,花蕊终于回了电话。她那边背景嘈杂,听起来像赌场或酒吧。

"林哥?"她声音压得很低,"我刚收到小岳的BP,出什么事了?"

我简要说了电脑王叛变的事,她沉默了几秒,只听见她深吸了一口气。

"妈的,我早就不信那个眼神发飘的家伙。"花蕊咬牙切齿,"上次在KTV他盯我胸看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种人没安好心。"

"少扯没用的,"我打断她,"那边情况怎么样?"

"比赛这边也有古怪,"花蕊压低声音,"规则昨晚突然变了,全面禁止电子设备入场,还特别强调传统手法。"她顿了顿,"最离谱的是,我听见葛老的侄子跟人提到,专门给姓林的准备了'照顾'。"

我眉头一紧:"什么时候改的规则?"

"昨晚十点左右。"花蕊啧了一声,"还有更邪门的,检查突然加码,过安检还要脱鞋,跟坐飞机似的。林哥,这不对劲,肯定有人通风报信。"

我暗暗咬牙:"你那边安全吗?"

"我没露身份,在新葡京做了临时荷官,能接触到不少内部消息。"她声音忽然轻了几分,"林哥,要不要我去探探电脑王那个叛徒的底?我这边认识几个澳门仔,能帮忙......"

"不行,"我果断拒绝,"你就老老实实待在那里收集情报,别擅自行动。"

"哼,怕我给你添乱?"花蕊语气里有一丝不满,"林哥,我不是花瓶,别总把我当累赘。"

"这不是能力问题,是安全考虑。"我缓和语气,"保持低调,随时更新情报,这对我们最有价值。"

"行吧,"她停顿了一下,"上午我看见霸王的人已经到了,住进了葛老庄园隔壁的别墅。还带了两个生面孔,一看就是请来的高手。"

挂了电话,我把消息转达给默哥和小岳。三人面色凝重,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下午三点,默哥从镇上回来,带回一个更坏的消息——电脑王已经回到深圳,住进了霸王名下的一栋公寓,而且霸王派了四个打手保护他。更要命的是,霸王连夜召集了几个高手,专门研究对付我们的办法。

"看来真是鸿门宴啊。"小岳瘫在椅子上,一脸绝望,"连三天前订的船票都要作废了。"

"船票?"我看向他,"什么船票?"

"去澳门的船票啊,"小岳眨巴着眼睛,"原计划不是乘明早的船吗?"

"谁跟你说明早去了?"我摇头,"现在计划有变。"

我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指着一条偏僻的水路:"今晚九点,咱们坐这条线。镇上阿辉的快艇,直接到澳门,避开所有检查站。"

默哥和小岳面面相觑。

"老大,你确定还要去?"默哥皱眉,"现在咱们的底牌都被电脑王卖了,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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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只会让我们更被动。"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现在霸王的算盘是让我们自乱阵脚,然后全面接管或直接铲除。如果退缩,只会坐实他的判断——我们依赖技术,没了电子设备就不堪一击。"

"可是......"小岳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我声音一沉,"听着,霸王这步棋下得狠,但不够绝。他以为拿走了咱们的技术,就能让我们放弃比赛。但他没想到,我会反其道而行。"

"你的意思是......"默哥眯起眼。

"出其不意,反客为主。"我拿起桌上的扑克牌,"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花蕊怎么办?"小岳问。

"给她发个BP,就说改变计划,具体安排面谈。"我考虑片刻,"但别说今晚走,信息越少越好。"

默哥若有所思:"老大,花蕊这女人,你真的信得过?"

我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她太神秘了,来路不明,还总是单独行动。"默哥眼神犀利,"电脑王都能叛变,谁知道她......"

"够了。"我打断他,"谨慎是好事,但别疑神疑鬼。她救过咱们两次,没功劳也有苦劳。"

默哥不再吭声,但眼神里的怀疑并未消散。

傍晚六点,花蕊又打来电话,语气急促:"林哥,澳门这边动静大了。葛老派了几个人去码头盯梢,好像在等人。我看见霸王的人也在活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你那边安全吗?"

"当然,我在赌场扮荷官,没人注意我。"花蕊压低声音,"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怎么过来?我可以接应。"

我犹豫片刻:"具体安排还不确定,等到了再联系你。你先保持低调,多留意那些检查点和安保变化。"

挂了电话,我看向默哥,两人心照不宣——电话里不能说实话,谁知道线路有没有被监听。

晚上,我们烧掉了所有纸质资料和备份。看着火焰吞噬那些凝聚了我们心血的资料,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但这是唯一的选择——不能让任何资料落入霸王手中。

"新计划怎么跟花蕊交代?"小岳一边往火堆里扔文件,一边问。

"到了澳门再说。"我表情严肃,"现在任何通讯都不安全,只能面谈。她在那边潜伏这么久,自有分寸。"

默哥抽着劣质红双喜,眉头紧锁:"老大,我总觉得花蕊这娘们不简单。之前在香港那次,她是怎么突然冒出来救咱们的?解释得通吗?"

我没回答,只是继续往火堆里添加文件。花蕊确实神秘,但在关键时刻,她从未让我失望过。

夜色渐深,我们整理行装,只带最基本的装备。没有电子产品,没有微型摄像头,甚至连普通手机都不带——太容易被监听了。三人一起站在火堆前,烧掉最后一批文件。

"老大,真没别的路了?"默哥嘶哑着嗓子问,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我盯着火焰,"电脑王卖了咱们的底,霸王买了咱们的命。但他们算漏了一点——"

"什么?"

"从来就没有绝对的绝境。"我抬头,看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星光,"当所有人都认为你会用某种方式应战时,改变套路,往往能出奇制胜。"

默哥沉默片刻,突然伸出拳头:"镜花水月"

小岳也把拳头伸出来:"镜花水月!"

我的拳头和他们相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离开前,我给花蕊发了最后一条BP信息:「计划有变,保持警觉,到达后联系。不要相信任何人。」

夜深了,马达声在远处山谷回荡。阿辉的快艇已经在镇子码头等着了,今晚我们将偷偷潜入澳门,杀霸王个措手不及。这是一场生死局,电脑王的背叛只是开始,前面还有更艰难的挑战等着我们。

表叔当年常说:"千术易学,心术难精。有人靠装备吃饭,有人靠手艺混世,真正的高手,是把一切都融进血液里,成为本能。"

今晚,我将带着这些镌刻在肌肉记忆中的本能,走进那场生死赌局。而花蕊,这个神秘的女人,是我在澳门唯一能信任的接应人。她的身份或许存疑,但我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她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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