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霸王全面收紧了控制。两个所谓"技术顾问"进驻办公室,24小时盯梢,连上厕所都跟着。资金拨付拖拖拉拉,各种名目的扣款层出不穷——什么"技术升级费"、"平台维护费",连"中介咨询费"这种莫名其妙的项目都冒出来了。办公室里的"霸王眼"从四个增加到十六个,连走廊厕所都装上了。
周四下午,霸王派他那狗腿子阿力通知我们,赌局安排在周六晚上八点,地点是深南大道上的"富丽华"酒店VIP包房,代号"百龙厅"。
"什么架势?"我问阿力。
"大场面。"阿力咧嘴一笑,露出半口镶的金牙,满嘴烟臭,"霸爷请了十几位贵宾,香港来的几个富商,澳门的三家场子老板,还有台湾刚过海的几个'大炮'。"
"什么玩法?"
"压箱底的家伙都拿出来了——百家骰、温州牌九、港式德州,三桌同开。"阿力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挑衅,"林老板,霸爷可是下了血本,这回你可得好好表现,要是再出岔子,咳,后果你懂的。"
他走后,默哥凑过来,压低声音:"老大,这场不简单,霸王肯定有后招。"
"废话。"我冷笑一声,"他怎么可能给我机会翻身?八成已经在牌桌上做了手脚。"
"那怎么办?"
"在他的地盘上,别指望靠咱们那点电子设备了。"我沉吟片刻,"回归传统,纯手法。"
周六晚七点半,我和默哥到达富丽华酒店。外面下着小雨,的士司机那口重庆味的普通话骂骂咧咧,说什么"有钱人的世界咱不懂"。富丽华是深圳当时的顶级酒店之一,门口停的清一色豪车,连保安都穿得人模狗样,腰板挺得像是吞了根钢筋。
VIP包房在28层,分外区和内室。外区是接待厅,摆着水果、茶点和酒水;内室是赌厅,三张牌桌,灯光柔和,装潢考究,背景音乐都是邓丽君的老歌,很有那味儿。
霸王已经等在里面,一身阿玛尼,腕上是百达翡丽,手指摆弄着那枚标志性的红翡翠扳指。身边站着几个富商模样的人,西装笔挺,油头粉面,有说有笑。见我们进来,霸王立刻换上一副热情模样,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
"林老弟,可算到了。"他热情地搂着我的肩膀,"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技术团队的总监,林天锋,年轻有为啊!"
我强忍着不适,微笑着跟这些所谓"贵宾"握手寒暄。这帮人眼神老辣,一看就是常年混迹赌场的主,尤其是那个自称"陈老板"的中年人,目光如刀,手指上的茧子跟我差不多,一握手就知道是行家。
八点整,赌局正式开始。刚落座,我就发现不对劲。原本说好的主桌被移到了靠窗位置,那里受外墙霓虹灯影响,光线忽明忽暗,根本不适合观察牌面;桌上的呢绒从传统的绿色换成了深红色,最容易干扰眼睛判断;荷官是个操着台湾口音的中年男子,削瘦手指灵活得吓人,牌一出手就是华丽的花切,明显是老手。
装样子的台面上,一套"海外进口"的崭新扑克牌,包装精美。
"霸爷,赌局前能让我检查一下牌吗?这是规矩。"我提出合理要求。
"林老弟,这可是全新的进口牌,来,当着大伙儿面打开。"霸王做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但牌一拿到手,我立刻发现异常。首先这副牌的手感奇怪,出牌阻尼感偏强,像是纸张经过特殊处理;其次背面的花纹微妙地不对称,正常人看不出来,但我这种眼睛练过的能发现纹路间隔不均匀;最重要的是,有股淡淡的化学气味,这是某种标记牌的特殊油墨,被人用拇指感知后能通过气味判断大小。这绝对是特制牌,多半有记号或其他手脚。
"开始吧!"霸王一声令下,第一局百家乐开始发牌。
我平静地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表面摆出一副随意的样子,实则全神贯注。这种环境下,电子设备根本没用,只能靠最原始的技术——手法和心理博弈。
第一局,我故意输了。第二局,小赢一把。第三局,再次小输。我在试探霸王的套路,也在给自己时间熟悉这副被做过手脚的牌。
"林老弟,今天手风不顺啊。"霸王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手指不停地转着扳指,"要不要缓一缓?"
"不必。"我随意地摇摇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刚热身。"
到第五局时,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这套牌的规律。原来这副牌用的是最老套的"油牌"——背面花纹看似一致,实际上经过特殊处理,牌角的纹路在特定角度下会反光,通过光线折射能判断出点数区间。这把戏在松鹤庄我练习了三个月。
从第六局开始,我正式出手。表叔教我的罗甲门手法和飞鹰老头的影子门心法相互融合,加上这几年摸索出的变招,形成了独特的"影水诀"技法。手指翻飞间,牌就如同流水般听我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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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功夫自然,内里却暗藏玄机。我的左手食指在每次接牌时都会轻轻摩擦牌角,感知那些微弱的油墨痕迹;右手大拇指则控制出牌节奏和角度,保证每次都能拿到有利的牌面。
"庄家十点。"荷官宣布。
我轻轻一笑:"闲家,满贯。"
掀开牌,果然如此。在场宾客发出一阵惊叹。
接下来的几局,我连赢不断。霸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荷官的手法也开始变得激进,甚至出现了几次明显的偷梁换柱。但我每次都能提前看穿,还故意露出一丝微笑,看着荷官眼中的震惊转为恐惧。十几局下来,我面前的筹码已经从五万涨到近五十万。
"林老弟好手法啊!"陈老板赞叹道,语气真诚,眼中闪烁着欣赏和探究。
"侥幸,侥幸。"我谦虚地笑笑,余光却瞄到霸王面色铁青,手指不停地转动那枚扳指,一副火山将喷的样子。
轮到德州牌桌,情况更加明显。我每次都能准确判断对手牌力,在关键时刻或弃牌或加注,拿捏得恰到好处。霸王开始不停打断,借故调整灯光,甚至把一盏射灯对准我的脸,刺得眼睛生疼。但我依然临危不乱,连赢七局。
正当我准备下一把时,包厢的灯突然闪了几下,随后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几个客人惊呼。
"别慌,可能是跳闸了。"霸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马上就好。"
黑暗中,我感觉有人靠近,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我立刻警觉,但随即听到默哥熟悉的喘气声。
"老大,小心,我刚才看见霸王给荷官使眼色。"他贴着我耳朵低语。
灯光重新亮起,只见荷官换了个位置,牌盒也被挪动过。我心中冷笑,他们八成趁机换了副牌。
"不好意思,各位,线路老化了。"霸王歉意地说,同时向荷官使了个眼色,"继续吧。"
荷官拿出"新牌",开始发牌。我装作若无其事,但一拿到牌就知道这副比刚才的更邪门——边缘经过微调,有些牌略宽,有些略窄,摸上去凹凸不平,这是典型的"修边牌",差牌做了记号。
但对我来说,这反而更简单了。我的手指从小就练过辨识不同厚度的纸张,这种粗糙的记号牌简直是明牌。
接下来的几局,我几乎每把都赢。一个半小时后,面前的筹码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赢了将近一百万。
霸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不断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手里的扳指都快被捏碎了。
"各位,今天就到这里吧。"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宣布结束,"宵夜已经备好,请移步餐厅。"
酒足饭饱后,宾客们陆续离去。霸王特意留下我和默哥,脸色阴晴不定。
"林老弟,没想到你手上功夫这么了得。"他边笑边摘下那枚扳指揣进兜里,"今晚可是让我开了眼界啊。"
"霸爷过奖了。"我平静回应,"这点小把戏,在您面前不值一提。"
"不不不,"霸王晃着酒杯,酒水在杯中打旋,"这手本事,确实让人刮目相看。"他凑近我耳边,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不过,林老弟,功夫再好,也得看在谁的地盘上用。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一股浓烈的二锅头味喷在我脸上,夹杂着劣质古龙水的气味。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明白,霸爷。"我面不改色,眼角却微微抽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识相。"霸王拍拍我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让我站不稳,"好好合作,谁都有好处。要是敢跟老子耍花招,你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走出酒店,深圳的夜风带着潮湿的咸腥扑面而来。远处的霓虹灯惨白刺眼,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华强北的钟楼遥遥在望,楼顶那个巨大的电子屏正播放着周杰伦的新歌广告。
"老大,今晚你太牛逼了!"默哥兴奋地拍着我肩膀,"那帮人全程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个台湾荷官,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别高兴太早。"我摘下领带卷成一团塞进口袋,"这场虽然赢了,但霸王不会就此罢休。相反,他越发忌惮咱们了。"
默哥神色转为凝重:"那接下来?"
"走一步看一步。"我望着远处的灯火,"霸王现在忌惮我的手艺,不敢立刻翻脸,这给了咱们缓冲。抓紧时间做好两手准备。"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技术再强也斗不过权势。但至少,今晚我赢回一点尊严和喘息空间。接下来的博弈,只会更加惊险。
夜深了,城市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远处舞厅传来阵阵低沉的鼓点。我和默哥并肩走在回城中村的小路上,两旁是高高低低的违章建筑,不时有电子厂下夜班的工人疲惫地与我们擦肩而过。
"老大,今儿这事,我看啊,霸王脸上挂不住,肯定要咱们好看。"
"知道,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加快脚步,"先联系阿飞,把备份的资料和关键代码转移出去,宁可断一条腿,也不能被他们整个吃掉。"
末班公交车轰鸣着驶过,在泥泞的路面上溅起一片污水。深圳的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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