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深圳安全屋。我们围坐在地下室的折叠桌前,面前摊着从澳门带回的寥寥无几的东西:一盘索尼录音带、李德明的名片,以及花蕊用135相机拍的几张照片。
默哥点了根红塔山,烟雾在白炽灯下打着旋儿升腾。他眼里的怒火已经冷却,变成一种更危险的平静。我见过这种眼神,在他拧断一个倒霉催马仔脖子前的三秒。
"放一遍,"他说,声音低沉,"完整的。"
电脑王接过录音带,捣鼓着连到一台改装过的索尼随身听上。他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打开放大音量的开关。我和花蕊、小岳几个人屏住呼吸,听着嘈杂背景音中断断续续的对话。
"...九月计划最后阶段..."
"...香港交接点确定在赤柱码头..."
"...货还是按原定渠道,三批次通过..."
"...白家已经在边境派人接应..."
"...霸王要求绝对保密,他那边压力很大..."
"...十亿资金分批转移,最后通过离岸账户洗白..."
录音放完,屋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电脑王摆弄着设备,试图过滤杂音,但那台破随身听能录下这些已经是奇迹。
"白家?"默哥在烟雾中皱眉,"什么玩意?"
"听上下文,好像是个组织,"小岳小声说,"可能是霸王的上线。"
我拿起李德明的名片,在灯下仔细翻看。正面平平无奇,背面却有个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小点。我用放大镜一瞧,发现小点里藏着个精细的"W"形状。
"找到了,"我说,"背面有记号。估计是某种身份识别符。"
小岳接过名片,用从化学实验室偷来的溶剂处理,又在紫外线手电下看。"没错,特殊墨水,一般灯光下看不见。"
电脑王转身对着他那台486电脑,键盘敲得啪啪响:"等下啊,这猪一样的网速..."拨号猫发出刺耳的连接声,"李德明,45岁,澳门永利赌场VIP部马仔头子,表面上是给人倒茶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份简陋档案,"我托在汇丰银行做事的发小看了眼,这孙子半年内兜里进出超过两千万港币,都是从开曼群岛和瑞士这些见不得人的地方转来的。"
"什么量级?"默哥吐了口烟,直截了当。
"单月至少三百万。"电脑王抖着腿,"一个给人端茶倒水的,哪来这么多钱?"
花蕊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本掉页的记事本,翻到写满密密麻麻笔记的那页:"在酒店大堂观察到李德明跟至少三批人见面。第一批是内地来的官老爷,西装革履,翡翠袖扣,一股土老板气息;第二批是那姓张的和他的打手;第三批是几个毛子,一股伏特加和草原味儿。"
信息像拼图一样摆在桌上,但全貌还是一团迷雾。我们手里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该给'先生'送货了,"默哥掐灭烟头,看了眼手表,"约定时间早上七点,深圳湾公园第三个垃圾桶。"
我点点头:"我去。"
"想找死?"默哥瞪眼,"你小子现在搞不好被人盯上了。我去。"
"不成,"我坚持,"必须是我,'先生'只认我。上回你去,那破玩意儿原封不动放那儿一天。"
默哥盯着我好几秒,最后让步:"带上小岳,远点接应。有风吹草动,立马倒烟。"
天刚蒙蒙亮,我和小岳就出门了。九月初的深圳,空气里已经有股凉意。我们避开主干道,走小路,隔三岔五停下来"搓麻",确认没人跟上来。
"师兄,"小岳轻声问,"你觉得这个'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摇摇头:"鬼知道。两个月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七点整,深圳湾公园。几个晨练的老头在做太极。我独自走到指定的垃圾桶,装作系鞋带,把装有所有资料的软盘塞进特制的防水袋,迅速塞进垃圾桶的夹层。
任务完成,我起身走人,头也不回。
"师兄,"小岳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那是电脑王从深圳华强北电子市场淘来的无线对讲设备,"你右侧五十米有个穿灰运动服的男的,盯着你看了有一阵子。"
我不动声色地拐进小径,突然加速,绕过几个老头,从另一条路返回。那灰衣男没跟上来,可能就是个普通晨练的。
"安全,"小岳确认,"咱撤吧。"
中午,默哥的大哥大响了一声。短信:情报已收到,明天同一时间地点拿货。
第二天早上,我们再次出现在深圳湾公园。这次风平浪静。约定的垃圾桶内,一个黑色防水袋装着一万美金现钞和一张字条。
回到安全屋,默哥小心翼翼地展开字条,上面是打字机打出来的几行字:
"情报价值超出预期。李德明只是棋子,背后是更大的网络。你们遇到的'霸王'只是中层,上面是'白家'。白家势力遍布东南亚,控制多个产业,包括赌博、人口贩卖、电信诈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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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计划涉及大规模资金转移,可能与某些政府高层有勾结。注意安全,白家已经注意到你们。建议暂时避开澳门和香港。三天后会有进一步指示。"
屋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这信息像颗炸弹,把我们对自己处境的认知炸得粉碎。
"我操,"电脑王率先爆粗,"咱们到底踩进什么坑了?"
默哥脸色铁青:"看来招惹了比想象中大得多的麻烦。"
"不止是麻烦,"我低声道,"是整个东南亚最大的黑色网络。"
小岳一脸惊恐:"师兄,要不咱们...撤?"
我看向花蕊,她表情如常,但眼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恐惧。
"这情报太值钱了,"电脑王兴奋地搓手,"如果是真的,光是白家那些资金流动记录,就值几十万..."
"你他妈脑子里只有钱?"默哥一拍桌子,震得水杯都跳起来,"那帮人派两个杀手,咱们都得去西天!"
我仔细研究纸条上的措辞,有个细节引起了我的警觉:"等等,'先生'是怎么知道我们见过霸王的?我们报告里从没提过这个名字。"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是啊,我们从没告诉过"先生"关于霸王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也许他有别的渠道,"花蕊试图解释,"或者..."
"或者他一直在监视我们,"我接上她的话,"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棋子。"
默哥点燃另一支烟,烟雾在他干枯的脸上缭绕:"那现在的问题是,谁在下棋?"
我们相互对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疑问。一脚踩进这漩涡,还能全身而退吗?
"先别急,"我强迫自己理清思路,"首先保命要紧。换安全屋,所有通讯工具检查,机密资料销毁。其次,需要更多情报。电脑王,挖白家的底;花蕊,联系你在香港的线人;小岳,准备应急计划。"
默哥看着我,慢慢点头:"你想继续?"
我没立即回答。窗外,深圳的天空被高楼切成碎片。这座城市曾是我们安全的避风港,现在却如此陌生而危险。到处是拆迁工地和新楼盘,一片建设热潮,刚加入WTO的兴奋气息弥漫在街头,而我们,却像是被困在了暗流涌动的地下世界。
"已经没得选了,"最后我说,"不搞清楚'先生'的真实目的,我们永远不会安全。更重要的是..."我顿了顿,"我总觉得这一切背后,可能跟我爸失踪有关系。"
默哥盯着我看了好久,最后轻声说:"你直觉一向准。但这次,我真希望你错了。因为如果真有关系..."
他没说完,但我们都明白未尽之意:如果这一切跟我父亲有关,那我们面对的将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个可能已经酝酿了几十年的庞大阴谋。
"三天后,"我收起纸条,决定暂时放下这些不安,"等'先生'下一步指示,再做打算。"
夜深了,其他人都睡下,只有我一个人坐在窗前。深圳的夜景灯火通明,华强北的霓虹灯把整座城市染成五颜六色的海洋。而在这光鲜亮丽的表面下,却是暗流汹涌。
我从口袋掏出一张黑桃A扑克牌,是表叔留给我的东西。牌背上那个若隐若现的赤龙图案,在灯光下似乎微微蠕动。
究竟是谁在下棋?我们又是哪一方的棋子?
这个问题像幽灵一样缠绕着我,怎么也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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