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深圳连续阴雨不断。"奇幻魔术"店门前，十几个撑着花花绿绿雨伞的学生踩着水洼排队等课。这破店开张才半个月，学员已从最初的三个猛增到二十多号人。白日里，BB机的嘀嘀声混着诺基亚5110的单调铃声不绝于耳。

我站在水泥抹的柜台后清点扑克牌，劣质的日光灯在头顶闪烁，照得人脸色发白。店里弥漫着一股廉价装修的甲醛味，还夹杂着周边小摊的油烟气。小岳蹲在地上，耐心指导一个初级班的高中生练习"三仙归洞"，那学生穿着校服，脚蹬阿迪王，一看就是攒了半个月零花钱来学把式泡妞的主。

"进货单子。"默哥从侧门挤进来，递给我一张满是油渍的发票，同时放下几个塑料袋，"顺便带了肠粉，趁热吃。"

"又进扑克了？"我接过单子，皱眉，"华强北那边批发的质量不行啊，上回学员反映太滑手。"

"成本摆这呢，"默哥打开塑料袋，肠粉的香气弥漫开，"十副才三十块，能好到哪去？再说，这帮半吊子练成什么样还不是看运气。"

我点点头，看向店内忙碌的景象。自从半个月前开张，生源比预想的要好。店里学员构成很杂：最多的是白领，二十五到三十五岁的年轻人，多是附近写字楼做业务员的，学魔术是为了刷存在感；大学生和高中生次之，典型的"炫技泡妞派"；还有一部分是周边中产家庭的熊孩子，家长图个周末清静，往这一扔，谁管你学什么，反正能消停两小时。

课程设置经过几次调整：初级班四百块八节课，教些手法简单的近景魔术，实际上就是把最基础的控牌技术包装一下；中级班六百块八节课，加入些"读心术"，就是我们老千最基本的读人技巧；高级班一千二起步，一对一教学，内容已经接近专业水准，当然也带些无害的出千手法。学员大多停留在初中级，只有少数狂热爱好者愿意掏大钱上高级班。

"账出来了没？"花蕊推门进来，头发被雨淋湿几缕贴在脸上，手上还拿着BB机。她这人从不打伞，说是顶多湿个头发，不碍事。

"还行，"我抬头，"半个月净收三千八，除去房租和水电，还剩一千多。不过进货又花了六百多。"

"比上次好。"花蕊冷静分析，"按这态势，两个月能把高利贷本金还上。"

"我看生意还能做大，"李明插话，难得提建议，"那帮小姑娘不是挺喜欢变彩带的玩意吗？干脆开个'魔术公主班'，专门教女孩子，包装得花里胡哨的，收费翻倍。"

"有搞头，"我想了想，"就是得找人教，咱们几个大男人教小女孩，家长不放心。"

下午四点过，店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雨水和古龙水的味道飘了进来。四十多岁的男人，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穿件印着LV暗纹的衬衫，脖子上挂根金链子，腕上戴着金表闪闪发亮，不是什么劳力士，而是老款的江诗丹顿

。他一只手提着大哥大，另一只手转着车钥匙，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带着典型的南方暴发户特有的精明与直接。

"老板哪位？"男人环顾一圈，声音洪亮。

"我。"我放下手中的扑克。

男人径直走到柜台前，眼睛上下打量我，似乎在评估这买卖的分量："听街坊说你们这魔术挺绝的？"

"一般般，谈不上多专业。"我客套道，"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张世豪，环宇地产的。"男人爽快地伸出手，虎口有层明显的老茧，"不用见外，叫我张总就行。"

我握了握他的手，暗中观察。环宇地产在深圳不算顶尖，但也排得上号。他的穿着和气场，比我想象中要江湖味浓厚。

"张总找我们有什么事？"

"是这样，"张世豪坐在旁边的靠椅上，一屁股几乎让那廉价椅子散架，"我儿子下周过生日，十二岁，正到爱看魔术的年纪。想请你们去做个表演，顺便给孩子个惊喜。"

"大概多少人观看？"

"不多，四五十人吧，主要是亲戚朋友。"张世豪挠了挠脖子，金链子哗啦作响，"说实话，也有些生意伙伴，顺便谈谈事，你明白。"

我心里有数，这是要办排场，给儿子长脸，顺便联络生意场上的感情。

"是这样，我们有个标准套餐，一小时正式表演加半小时互动，包括近景魔术、心灵魔术和舞台魔术，费用六千。"我暗中观察他的表情。

"才六千？"张世豪皱眉，意外地显得有些嫌便宜，"太低了，档次不够。这样，八千，配置给我整最高的。"

我略感意外："当然可以，八千的话我们会加派人手，效果更好。"

"对了，"张世豪补充，"我那儿子特别崇拜大卫科波菲尔，你们能不能安排他上台参与一下，体验当魔术师的感觉？"

"这个，得加钱。"我试探着。

"一口价一万！"张世豪拍了下桌子，"包含这个特殊要求。"

"成交。"我伸出手。

"好，就这么说定了。"张世豪起身，从皮夹里抽出一沓红票子，"我这人不喜欢拖泥带水，全款给你，省得麻烦。"

他掏出一张压褶的卡片，上面印着别墅地址和联系电话："这周六晚上七点，提前一小时到，准备准备。"

张世豪环顾了一圈店内，又多看了几眼那些正练习基础手法的学员，这才满意地离开。店门关上后，默哥和李明几乎同时从后间冲出来。

"妈的，这也行？"李明拿起那沓钱，眼睛发直，"一万？一场表演就一万？这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发财了！"默哥也乐得嘴都歪了，"这比咱街上摆摊一个月都多啊！"

"别高兴太早，"我冷静分析，"这种有钱人最难伺候，搞不好当场出洋相，以后这行当就别做了。"

"查查这个张世豪什么来头。"花蕊提醒，"能随手掏一万现金的，水不会太浅。"

晚上，默哥带回情报：环宇地产在福田区确实有几个楼盘，规模不算顶尖但也过得去。张世豪原本是广州来的，早年靠倒卖钢材起家，后来认识了几个港商，才开始做房地产。

人脉广，据说和华侨城那边的官员有些交情，黑白两道都有门路，去年还上过《深圳特区报》的人物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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