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咎并不敢在外头留崔沂至日暮,午后时分,便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回崔府。临别时他神色局促,慌慌张张地告辞而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来得早,陆氏每日的请安便逃不掉。她原还寄望许无咎能留她吃顿晚饭,借此光明正大地偷个懒,无奈那人不敢开口,崔沂得维持着所谓“姑娘家的矜持”,更不好说什么。
他这些日子来得频繁,几乎每日不落,崔沂也纳闷儿:按她初来时打听的说法,崔峋并不常在家,常年在外任事。如今倒好,像是忽然抽出一段闲来,日日准时现身。
可一进门,她便觉出气氛不对。
像是刚争执过。
她不是没暗示过他,要他多些作为,好把崔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可崔峋总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表态。这让陆氏的郁闷更深了一层,感慨着儿大不由娘。她不好明着发作,焦虑和怨气无处释放,时常对崔沂泄出几分。
可今日的陆氏似乎憋了太久,看她穿着打扮明显多了些用心,心下便浮起了几分波澜。
“是。”崔沂答得简短。
“是。”
崔沂略有迟疑,但还是依言过去,在炕沿坐下。
她眼神放空,思绪也飘远了些:“趁他喜欢的时候笼络住,是最稳当的。男人啊,总能找到更贴心的,更漂亮的,更叫人省心的。你若不去争、不去讨,总有一日会被换掉。只有你争得过、抢得赢,他们才会多看你一眼。”
陆氏看她不答话,语气更急了几分,佛心中积压许久的怨气和不甘终于找到了出口:“你可别不信。做女子的,进了门,若是不去讨好,不去争,就得站在边角,连风都轮不到你吹。你看看你姨娘,看看你姐姐们,哪个不是这样熬着?”
她不是不懂陆氏的话,可她脑子里首先冒出的,却是娘的眉眼。
她脑海里浮现一个个不一样的娘,笑着的娘,冷着脸骂她的娘,还有把她搂在怀里的娘。
她觉得陆氏缺点道理,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算对。她看着陆氏眉头拧成结的脸,忽然生出一丝难过来,不是反驳的怒意,而是怜惜。
她顿了顿,抬起头,神情温和却坚定:“人是人。是会开心、难过、会惦记别人的,好像是换不掉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陆氏终于出声,语气里有些迷惑,也有些疲惫。
陆氏皱了眉,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崔沂低头称是,正要退出去,崔峋却站了起来。他微微笑着朝陆氏一拱手,说的话却和崔沂相关:“天已晚了,就由我送沂妹妹回去吧。“
崔沂心中暗暗叫苦,却只能跟上。
天色已暗,初夏的夜晚带着蝉鸣,更显四周寂静。。可是走着走着,这蝉鸣里混入了幽幽的唱声,渗透在夜里,听得崔沂心里发憷。
她穿着一袭白衣,正蹲在墙根下烧。唇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头也不抬。火光把她影子映照在墙上,晃晃悠悠的,像是夜里潜伏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