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重楼迷迭香

第347章 爹爹阿娘的车怎么还没来呀?(1 / 1)

港城的七月,是一块被架在熔炉上反复烧灼的赤铜。空气粘稠沉重,吸入肺腑都带着滚烫的灼意,蝉鸣撕心裂肺,在浓稠如蜜糖的溽热里拉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尖啸。

道旁高大繁茂的榕树,平日里泼洒下大片的浓荫,此刻也被毒辣的阳光穿透,只在地上筛下些滚烫跳动的碎金。

海风若有似无,带着咸腥的闷热,徒劳地掠过行人汗湿的脖颈,非但未能带来丝毫清凉,反倒像裹了层湿透的绒布,更添一层窒息的粘腻。

然而,当一列车子拐入通往贺兰大宅那条被高大香樟拱卫的私家林荫道时,一股迥异于外界的清幽凉意便如同无形的巨掌,瞬间拂去了车窗外那令人焦躁的酷暑。

越往里行,这股清凉便越是沁骨。参天的古木——香樟、玉兰、还有几株需数人合抱的老榕——交织成一片几乎遮蔽了天空的浓绿华盖,滤去了大半炽烈的阳光。

树荫深处,古老的宅邸以一种历尽沧桑的厚重姿态静卧着。青灰色的砖墙爬满了苍翠的藤蔓,深广的回廊投下幽暗的阴影。

宅邸前方,一方巨大的汉白玉雕花喷泉池正汩汩涌动着清泉,水声淙淙,水雾在阳光折射下晕开细小的虹彩,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特有的清冽气息,以及几缕若有若无、被水汽浸润得格外幽远的紫藤花香——它们从回廊的雕花梁柱上垂落,开到了荼蘼,沉甸甸的淡紫色花穗几乎垂到人的肩头。

这份隔绝尘嚣的清凉幽静,是贺兰家族数代累积的底蕴,是血与火、权与谋最终沉淀下来的安宁堡垒。

贺兰大宅深处的庭院里,几株上了年岁的凤凰木开得正盛,猩红的花瓣像无数振翅欲飞的火鸟,簌簌落在青瓦白墙的飞檐上,又被穿堂而过的风卷着,轻盈地掠过抄手游廊。廊下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里都带着暑气的慵懒,却被三个小小的身影搅得支离破碎。

“哥哥,爹爹阿娘的车怎么还没来呀?”梳着双丫髻的小芽芽晃了晃脑袋,鬓边系着的红丝绦随着动作轻轻跳动,她仰起肉嘟嘟的小脸,看向身旁站得笔直的男孩。

笙笙抿着小嘴,乌黑的眼睛里映着远处的树影,却比同龄孩子多了几分沉静。他伸手理了理妹妹被风吹乱的刘海,声音稳稳的:“快了,萧何叔叔说,这个时辰该到了。”他虽只有五岁多,站姿却已有模有样,小褂领口的盘扣系得整整齐齐,像个小大人般沉得住气。

站在另一边的昔昔却没那么好耐心,他一会儿原地蹦跳两下,一会儿又跑到门阶上伸长脖子远眺,小褂的袖子被他撸到胳膊肘,露出藕节似的小臂。

“我昨晚跟玄玥妹妹的摇篮摄像头连过线哦,她的小拳头攥得可紧了!还有玄霄弟弟,睡着的时候嘴巴会动,肯定是在做梦吃奶!”他说得眉飞色舞,忽然又凑近笙笙,压低声音,“哥,你说弟弟妹妹会不会记得我们?上次视频的时候,我给他们唱了咱们新编的密码歌呢!”

笙笙还没来得及答话,芽芽已经拍手笑起来:“肯定记得!我还给他们画了小老虎护身符呢!妈妈说,弟弟妹妹带着我们的护身符,才能平平安安回家!”

三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刚破壳的雏鸟,把等待的焦灼都酿成了甜丝丝的期待。他们身上的中式小褂是外婆贺兰灵亲手缝制的,针脚细密,领口绣着小小的祥云纹,衬得三个孩子愈发粉雕玉琢,尤其是想到马上要见到刚出生的弟弟妹妹,小脸上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芽芽手里攥着一朵刚从院子里摘的凤凰花,花瓣被她捏得有点皱了,却还是举得高高的,奶声奶气地说:“等爹爹阿娘回来,芽芽要把花花送给弟弟妹妹。笙笙哥哥说弟弟妹妹很小很小,像小猫一样,是不是呀?”

笙笙点点头,伸手帮妹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嗯,奶奶说他们提前出来了,要小心保护。”

他想起前几天夜里,自己和昔昔、芽芽趴在书房的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像跳动的萤火。那时候他们还不太懂爹爹阿娘在海外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只知道屏幕那头传来的信号很不稳定,知道要帮爹爹阿娘挡住那些密密麻麻的攻击程序。直到听到阿娘在加密频道里带着喘息说“安全了”,三个小家伙才抱着彼此在地板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眼睛都肿成了桃子。

“我已经学会怎么抱小宝宝了!”昔昔突然挺起小胸脯,煞有介事地比划着,“就像抱隔壁张奶奶家的小奶狗一样,要轻轻地,托着屁股——”

“笨蛋昔昔!”芽芽皱着小鼻子打断他,“弟弟妹妹又不是小狗!外婆说要托着脑袋!”

“我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昔昔不服气地嚷嚷,小脸红得更厉害了。

笙笙无奈地摇摇头,正要开口调停,眼角的余光瞥见林荫道尽头扬起的尘土。他精神一振,拉了拉弟弟妹妹的衣袖:“来了!”

话音刚落,一列黑色的车队便冲破暑气,缓缓驶入大宅的正门。

为首的那辆防弹轿车车牌特殊,车身线条凌厉,正是丰苍胤的座驾。三个小家伙瞬间忘了争执,像三只被点燃的小炮仗,一溜烟从廊下跑出去,踩着青石板路上的光斑,朝着车队停靠的方向飞奔。他们身上的中式衣衫在风里扬起衣角,远远望去,像三只轻盈的小蝴蝶。

最后冲出来的是芽芽,伶俐的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大眼睛亮晶晶地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对弟妹的好奇,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奶声奶气地喊:“等等我!哥哥等等芽芽!” 小手提溜着过长的裙摆,生怕绊倒,那份娇憨可爱,瞬间能融化最坚硬的冰川。

三个小人儿,三抹鲜亮的色彩,带着五岁孩童特有的、充满生命力的喧嚣,一路叮叮咚咚、咯咯笑着,像三只归巢的兴奋小雀,直扑向贺兰大宅那两扇紧闭的、厚重无比的巨大朱漆铜钉正门。门廊下那片被切割得方方正正的、炽烈如熔金的阳光,仿佛都被他们身上蓬勃的朝气冲淡了几分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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