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被手机震动惊醒。屏幕上跳着徐志远的名字，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接听。

"爽先生，有个突发情况。"他的声音罕见地紧绷，"《风味中国》的预告片爆了，但网上有人质疑林红的'椒香双皮奶'抄袭。"

我瞬间清醒："什么？"

"一个叫'甜意坊'的连锁店发了对比视频，说他们的主厨两年前就做过类似产品。"徐志远发来链接，"已经上热搜了。"

视频里，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将花椒撒在焦糖布丁上："真正的创新需要沉淀，而不是靠营销炒作..."评论区一片哗然，有人甚至翻出林红大学退学的旧事。

我攥紧手机，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林红披着外套站在门口，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你也看到了？"

"别急，"我揽住她发抖的肩膀，"你爸的食谱本呢？"

阁楼的灯泡接触不良，明明灭灭间我们翻出那本泛黄的笔记。2015年的日期下方，林父用红笔写着："试验十二次终于成功！红红说像吃了会跳舞的云朵~"旁边贴着小学时的林红舔勺子的照片。

"甜意坊的主厨叫陈明，"林红突然说，"是我爸的徒弟，后来带着配方跳槽了。"她指尖抚过照片上父亲的笑脸，"我爸气得住了半个月院，却坚持不让我说出去...说食物有灵，糟蹋它的人自有报应。"

天光微亮时，我联系了电视台的法律顾问。正要出门，王姨慌张地跑进来："那个陈明带记者到店门口了！"

玻璃门外，陈明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身后跟着举"抵制抄袭"横幅的人群。林红突然抓起铜钥匙冲下楼，我追出去时，她已经推开店门。

"陈师兄，"她的重庆话像淬火的铁，"你还记不记得，师父为什么总在熬糖时放段京剧？"

陈明表情一滞。

"因为铜锅传热快，'贵妃醉酒'唱完正好关火。"她举起钥匙，"这把钥匙能打开师父的保险箱，里面有你们所有学徒签的保密协议——包括你偷卖配方的监控截图。"

人群突然安静。摄像机的红灯在晨雾中像未熄的烟头。

陈明扶了扶眼镜，突然笑了："师妹，我开玩笑的..."转身时被自己的西装绊了个趔趄。

中午，林红在微博发了段视频：老式录像带画质里，年轻的林父哼着京剧搅动铜锅，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偷舔勺背被烫得直吐舌头。配文只有四个字："这就是根"。

徐志远打来电话说危机公关做得好，我望着在厨房熬新品的林红——她正把普洱茶倒进杨枝甘露，哼的居然是京剧唱段。

院角的黑猫突然跃上窗台，碰翻了檀木盒。一张泛黄的纸条飘出来，上面是林父的笔迹："红红，真正的秘方不是食材比例，是敢把滚烫的人生熬出回甘的勇气。"

云南的雨季比想象中更潮湿。林红发来的照片里，她穿着防水冲锋衣，蹲在傈僳族村寨的土灶前，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菌子汤。背景是苍翠欲滴的原始森林，雾气缭绕。

"导演说这期主题是'野性之味'。"?她发来语音，声音里带着兴奋的喘息，?"我们跟着采菌人凌晨三点就上山了，找到了一窝鸡枞菌！"?

我放大照片，发现她手腕上多了一串彩色的编织绳——当地人的祝福手链。

徐志远在电话里笑："看来林老板玩得挺开心？"

"嗯，比想象中顺利。"我翻着分店设计图，"她说明天要尝试用野生蜂蜜和普洱茶做甜品。"

"对了，"徐志远突然压低声音，"有个事得告诉你——陈明联系了《风味中国》的制片人，说想'和解'。"

我手指一顿："什么意思？"

"他愿意公开道歉，条件是...想加盟'辣妹子'。"

我差点笑出声："他疯了吧？"

"没疯，精着呢。"徐志远冷笑，"现在谁不知道'椒香双皮奶'是爆款？他看中的是品牌价值。"

挂掉电话，我给林红发了条消息，犹豫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别影响心情，你专心拍节目。"?

她没立刻回复。直到深夜，我的手机才震动起来——是一段视频。

画面里，林红蹲在篝火旁，傈僳族的老奶奶正往她手里塞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这是'茶膏'，"?她对着镜头解释，?"用百年古树茶熬制的，能解菌毒。"?

镜头一转，她突然严肃起来：?"爽朗，我刚听导演说了陈明的事。"?

我的心提了起来。

"你告诉徐志远，"?她的眼睛映着火光，亮得惊人，?"我们可以和陈明见面——但要在镜头前，直播聊。"?

我愣住："直播？"

"对，就在《风味中国》的官方直播间。"?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他不是要'和解'吗？那就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把当年的账算清楚。"?

视频戛然而止。

三秒后，她又发来一条语音，这次声音轻了许多，像是凑在话筒边说的悄悄话：?"对了...我昨晚梦到老爸了。他说...'该亮剑的时候，别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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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手机，突然笑出声。

这才是林红。

解放碑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我站在"辣妹子"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雨水在霓虹灯下织成一张流动的网。林红刚把最后一批客人送走，此刻正蹲在展示柜前擦拭那个檀木盒子。

"徐志远刚发消息，"我晃了晃手机，"说陈明在微博发了道歉声明。"

她头也不抬："看见热搜了吗？#椒香双皮奶申遗#的话题已经两亿阅读量了。"

我正想说话，店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编食盒。雨水顺着他的白发往下淌，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

"师父的...女儿？"老人的重庆话带着奇怪的腔调，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林父站在灶台前，怀里抱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

林红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老人是云南傈僳族的采菌人岩温，二十年前林父去云南考察时救过他一命。"你爸爸说..."老人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朵风干的菌子，"等女儿结婚时，要用这个做道'龙凤呈祥'。"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红。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突然看见灯塔，肩膀微微发抖，却倔强地仰着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岩温从腰间解下个酒葫芦："寨子里用你爸教的方子改良的菌酒，现在已经是非遗了。"浑浊的液体里漂浮着几粒野生枸杞，"他说...要留给女儿当嫁妆。"

后厨飘来菌油炖鸡汤的香气。我们围坐在老旧的八仙桌旁，岩温突然用筷子蘸酒，在桌上画了条弯曲的线："这是你爸当年走过的路。"

他粗糙的手指从云南画到四川，最后停在重庆："他说每道菜都是条路，要走到头才知道滋味。"

深夜送走岩温后，林红翻出了父亲所有的笔记本。我们在泛黄的纸页间穿行，像在解一道跨越时空的谜题。凌晨四点，她突然惊呼一声——某页边缘用铅笔写着小小的"岩温"二字，旁边画着朵简笔菌子。

"我明白了！"她光脚跑向厨房，从柜子深处找出个陶罐，"这是爸爸从云南带回来的野生酵母！"

罐子开启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山林气息的酒香弥漫开来。林红小心地舀出一勺，掺进正在发酵的米浆里。

天光微亮时，第一笼"菌香米糕"出锅了。金黄色的糕体蓬松柔软，咬下去竟有山泉般的清甜回甘。林红把第一块米糕放在檀木盒前，轻声说："爸，这条路我们接着走。"

店门外，晨雾中的解放碑渐渐显露出轮廓。最早一批游客已经举着手机在排队，有人兴奋地喊着："快看！'辣妹子'今天推出新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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