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之前就分手

第196章 朝朝暮暮(2 / 2)

陆鹤南有苦难言,值得忍着。

宋若瑾点点头,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可以啊,你俩今晚不在家?”

“在家,就是有事要做。”陆鹤南面不改色心不跳,答得格外简短。

“做什么事?”

宋若瑾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追问一句。然而“做”字刚一脱口,她便后知后觉,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尖。

梁眷脸一红,头低垂着好似鹌鹑,恨不得将自己埋进碗里。

偏偏陆鹤南在这个时候意有所指地轻抚了两下她的脊背,逼得她抬头。

——“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白日里被打断两次的吻,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深夜里被陆鹤南数以千计的讨了回来。

“我老了吗?”

梁眷不怕死地点点头,指尖在陆鹤南紧绷的脊背上留下道道红印。

“哪里老?”陆鹤南问得平和又低沉,若不看床垫的幅度,此时此刻的他大抵能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

这个问题很危险,梁眷心尖颤了颤。暗夜之中她的感官被彻底放大,考虑到力量上的悬殊,和自己不堪一击的承受能力,她不再嘴硬,顺从地说些陆鹤南爱听的实话。

“你……嗯唔……你技术更好了,不都说男人岁数……越大,技术越……别嗯……越好嘛?”

其实陆鹤南的技术也说不上是哪里有了突飞猛进的实质性进步,毕竟从一开始,梁眷就在他的身下几欲醉生梦死。

如若非要究其根本,应该是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他对她更加熟悉了,以至于现如今如此——得心应手。

陆鹤南这下满意了,舒服地喟叹一声,又屈起手指,撩开覆在梁眷脸上不知道是被什么打湿的碎发,低声诱哄。

“叫叔叔。”

这又是什么新癖好?梁眷睁开湿漉漉的眼眸,委屈得要命。

她喊不出来,挣扎几秒后只温温柔柔地喊:“老公。”

“不对,重新叫。”陆鹤南眯起眼,加重了力道,不依不饶。

梁眷受不住,双眉紧蹙着彻底败下阵来。在陆鹤南卷土重来之前,强撑着直起上半身,揽住他的脖颈,贴在他的耳朵上与他耳语。

“叔……叔叔……”

——

陆熙时的叛逆期早得出乎所有人的想象。

四岁那年,他第一次离家出走,当然这场离家出走只用时半小时,因为还没等他走出西山别墅区的大门,就被出差结束,开车行驶在回家路上的周岸给亲手逮了回来。

从周岸手中接过孩子之后,梁眷什么都没说,只牵着儿子的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去。

那晚,莺时被梁眷送到陆琛和蒋昭宁那里,与她的同龄堂姐作伴,家中的保姆也被临时放假半天。偌大的三层别墅,只剩下相对无言的母子二人。

陆熙时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等待妈妈的怒火,从晚饭时等到睡觉前,可梁眷始终神色淡淡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没有劈头盖脸地臭骂他一通,也没有问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她什么都不说,比打他一顿更令人难捱。

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陆熙时都和陆鹤南很像,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像丛林之中的规则既定者,在捕猎时懂得一点一点匍匐前进。

但四岁的陆熙时尚缺历练,不比他的爸爸那么炉火纯青。

指针划过十二点,陆熙时推开儿童房的房门,穿过寂静昏暗的客厅,走到主卧门前。他贴在门板上听了数秒,没听到任何声响。

妈妈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她还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就睡着了。

陆熙时垂着脑袋,故作坚强地吸了吸鼻子,原路返回的脚步还没等迈出,身前拿到沉重的大门就被人从里侧拉开。

光亮照在陆熙时脚下,他抬起头,在看清梁眷的那一秒,用力瘪了瘪嘴,却没忍住眼泪。

“妈妈。”

梁眷强忍着俯身将陆熙时抱起的冲动,稍稍侧身,给儿子让出位置,用平等的语气问。

“要不要进来?”

陆熙时拖着脚步,从另一侧爬上床,眼角的湿润尽数被他蹭到枕巾上,深呼吸平复心情的那一秒,他问道一缕凛冽清透的气味。

在他很小的时候,在他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对流经的生命还没有任何记忆点的时候,他就记住了这道气味。

那是爸爸的味道。

谈起陆鹤南,陆熙时的心情总是分外复杂,因为他看不懂陆鹤南对他的感情。爸爸不会对着自己眉眼弯弯温柔地笑,却会将妹妹抱在臂弯里,温声细语,仿若对待珍宝。

在爸爸心里,他好像永远也比不过妹妹。

家里面奶奶最爱他,凡是他提出的要求,奶奶总是无有不依的。可姑姑看着他与爸爸极其相似的眉眼又说,那是奶奶把对爸爸的愧疚,都补偿到了他的身上。

什么是愧疚?什么是补偿?陆熙时不明白,他只知道这个家里,除了妈妈,没有人真的发自肺腑地爱他。

这么一想,他真的好可怜。

眼泪擦干,陆熙时慢慢睁开眼睛,对着梁眷宁静无波的眼睛,敞开心扉。

“妈妈,你爱我吗?”

“当然。”梁眷坐在床沿上,掖了掖儿子的被角,答得没有丝毫迟疑。

“有多爱?”

“你和妹妹是妈妈此生最伟大的作品。”

陆熙时摇头,显然是不相信妈妈的这个答案:“荧幕上的电影才是妈妈最伟大的作品。”

妈妈有很多奖杯,书房壁柜里一整面,密密麻麻,其中有不少被年幼的陆莺时和陆熙时当成玩具,有些甚至都被他们磕掉一角,但妈妈从未说过他们一句,只会在事后温柔地摸摸他们的脑袋,跟他们说——“没关系。”

梁眷抬起手,擦掉陆熙时脸颊上的泪痕,平和又笃定道:“电影与你和妹妹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那爸爸呢?”陆熙时又问。

“什么?”

“爸爸是不是不爱我?”陆熙时攥着被角,只余下一双圆圆似小鹿的眼睛。他很不自信,所以问得怯生生的。

母子夜谈直至进行到此刻,梁眷才终于意识到陆熙时心中的症结所在。

她稳了稳心神,不知道该从何处解开缠绕在这对父子时间的藤蔓。

她只问——

“你做心脏病手术的那几天,是谁寸步不离的在手术室里陪着你?”

“是爸爸。”

“那又是谁守在你的病床前,好几夜都不曾阖眼?”

“是爸爸。”

“你在幼儿园闯祸,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是谁去替你和那些小朋友道歉?”

问到这,陆熙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垂着眼,嗫嚅道:“也是爸爸。”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爸爸不爱你呢?”梁眷循序渐进地问。

“爸爸对妹妹比对我好。”

“怎么会?”对于陆熙时的这个认知,梁眷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家中有两个孩子,所以从他们呱呱坠地的那一天起,陆鹤南和梁眷为人父母的第一节 必修课就是要做到一碗水端平。

没有厚此薄彼,也没有什么被人歌颂的重女轻男。

“他对妹妹明显更温柔。”陆熙时小声哼哼,攥着被子的手更用力了。

梁眷叹息一声,耐心解释:“因为妹妹是女生,所以爸爸才会对他更温柔一些。就像你对妈妈,是不是比对爸爸更温柔?”

陆熙时眨了两下眼睛,那道闭塞多年的墙,好像要在不经意间被梁眷推开了。

沉默几分钟,他挣扎着又问:“那爸爸有多爱我?”

有多爱?到哪种程度?

梁眷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她偏头思索了一阵,答案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斟酌。陆熙时也不着急,只安静地眨巴着那双极似陆鹤南的桃花眼。

等待的功夫,沉浸在思考当中的母子,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慌乱中透露着幸福的目光经久不息地盘桓在他们身上。

陆鹤南得到周岸消息的时候还在邻市参加年度峰会,挂了电话他便歉疚地同在座的前辈告辞,背影凌乱地匆匆往家赶。

推开家门,怒气还没等迸发,就被眼前的温情给冲散了。

他没打扰屋内的妻儿,只泄力地倚在门框上,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今晚为他而升起的月亮。

思索良久,无数表示程度的形容词在梁眷心中闪过,可她都不满意,唯一停留在心底的只剩下一句听起来分外苍白的话。

——“你们是爸爸尚存于世的原因。”

尚存于世这四个字的分量很重,但对普通的四岁小朋友来说,实在太难理解了,好在陆熙时不普通,他是幼儿园里被老师夸奖次数最多的小朋友。

他试图理解妈妈的意思,然后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爸爸左手手腕上的那道伤疤。

“爸爸差一点就不在人世了,对吗?”陆熙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

“对。”梁眷鼻腔一酸,将儿子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手中。

“但爸爸很坚强,也很幸运,他在天堂上走了一遭,发现还是在妈妈身边最好,所以他便回来了。”

陆熙时还是不懂:“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什么爸爸的手腕上会有那道疤?”

梁眷垂眸想了想,释然的笑容在陆熙时眼中绽放:“因为那是爸爸深爱妈妈的证明。”

“我也爱妈妈,我也要在手腕上留下印记吗?”

梁眷俯下身,亲了亲陆熙时的眉眼

“那种方式太极端了,熙时和妹妹都不要学。”

“只要你们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就是深爱妈妈的最好证明。”

小孩子的心结很好解开,梁眷坐在床边,看着陆熙时眉头舒展着沉沉入睡,才放心地站起身,拖着酸麻的腿缓缓走出门外。

见到陆鹤南的瞬间,她眼眸亮起:“你回来了?”

“嗯。”陆鹤南没说什么,只抬手将她抱在怀里。

梁眷筋疲力尽地闭上眼,靠在陆鹤南胸前,感受着那股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

半晌,她勾唇苦笑,诚实地承认自己的力不从心:“养孩子真的好难。”

陆鹤南扣住梁眷的后脑,吻上她紧蹙的眉眼:“所以陆太太,我们要再接再厉。”

“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陆鹤南更用力地圈住梁眷的腰身,轻轻应了一声。

“我说的怎么样?”

“说的都挺好的,只是有一句说错了。”

“哪一句?”梁眷抬起头,明亮的视线定格在陆鹤南从容坚定的脸上。

——“莺时和熙时只是老天奖赏我在世间挣扎存活的礼物。”

他顿了顿,垂下头,与梁眷四目相对。

——“你才是我尚存于世的原因。”

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想要长命百岁。

也许是遗传到梁眷在文学创作上的天赋,陆莺时在年幼时就表现出对文字的极度敏感。

九岁那年在妈妈的引导下,她拥有了自己的笔名,十四岁那年,更是凭借一本名为《少女心事》的书,被请到电视台演播间里做客。

直至“才女”首次被曝光在镜头之下,众人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个能够对着主持人侃侃而谈的窈窕少女,原来是梁眷与陆鹤南的女儿。

坐在从未踏足过的新鲜领域,面对镜头,陆莺时维持着良好的家族教养,只将那种欣喜稳稳地藏在眼底。

因为她知道,镜头之后,观众席里,她的父母正满怀殷切地注视着她。

作为他们的女儿,她不愿意给他们丢脸。

围绕书籍的采访进行到最后,抛出的新话题被主持人不动声色地引向更备受世人关注的陆家夫妇身上。

“莺时今年也十四岁了,谈人生梦想或许还为时尚早,放眼目前这个阶段,你有什么最想实现的心愿吗?”

陆莺时对着镜头微微一笑,那张神似梁眷的面孔上,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羞涩与端庄:“谈不上有什么心愿,我只希望四年之后能顺利考上港大吧。”

主持人精准捕捉到有效关键词,连忙追问:“为什么是港大呢?是受爸爸妈妈的影响吗?因为大家都知道,陆先生和陆太太都曾先后就读于港大。”

陆莺时轻轻点头,给予主持人肯定:“年轻时没能陪妈妈在港大念书,一直以来都是爸爸的遗憾之一,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牵着他们的手,走过他们曾经独自走过的路,弥补当年的遗憾。”

主持人稍稍动容,播音腔里带着颤音:“那哥哥呢?哥哥也想去港大吗?”

陆莺时扬起唇角,摇摇头:“不,他想去北城,去华清,去看连绵不绝的白雪,去感受秋风肆意的秋末冬初。”

去二十八年前,故事开始的地方。

【全文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