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南的嗓音闷闷的,尾音拉得也比以往要长,听上去情绪不佳,勾的梁眷下意识顿住脚步,再次回头去看。
顺毛的陆鹤南靠在床头,身上少了些戾气,窗外皎洁的月色映在脸上,人看上去也温和不少。穿着宽大又不合身的病号服,简直是人在衣中荡,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他太瘦了,虽然不挑食,胃口也还算可以,但好像就是不怎么长肉。
“陆鹤南,我要走了,明天下课后再来。”梁眷脚步旋了个方向,没往前迈步,只是在原地站定,距离陆鹤南大概有两三米的距离。
那个半躺在床上被点到名的男人,仍旧不搭腔,沉默又破碎的状态,像是一只需要顺毛哄的狗狗。
梁眷皱了皱眉,一反常态的没去哄他。
好心的姚女士还在病房门口等她,她不能再这跟这个闹脾气的人,无止境的继续干耗下去。
最后梁眷干巴巴,不带什么情绪的撂下一句:“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发微信也行。”
说来也好笑,共患难这么多次的两个人,终于在今天上午加到彼此的微信。
她这次没再等陆鹤南说些什么,干脆利落地抬腿出了病房。
陆鹤南嘴唇上下翕动,那句“明天见”还没从喉头中滚出来,梁眷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这画面落在他眼中,无异于不耐烦的逃离。
晚上六七点钟,正赶上北城的晚高峰。姚女士的车技不算太好,一路上走走停停,让向来不晕车的梁眷,也感到有些反胃。
“想什么呢?”姚女士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侧头去看梁眷的神色,见她神色恹恹,还以为是为情所困。
她也忍不住跟黄大爷一样,打趣这对年轻人,“刚分开就舍不得了?”
“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梁眷不动声色地捂着胃,强打起精神去回姚女士的话。
“害,我都懂。”姚女士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气里带着点对过往的怀念,还带着点对当下梁眷的羡慕。
“想当年我和你姐夫也像你们这样,浓情蜜意的,分离一时片刻都觉得是此生不能忍受的极限。”
闲聊也许是能分散注意力,梁眷那股恶心劲逐渐被压下去,她顺着姚女士话头,接着往下问:“后来呢?感情淡了?”
“也不算淡了吧。”姚女士笑了笑,忙解释,“你可别误会啊,我们夫妻之间可没从亲情变成爱情。”
姚女士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说不上是遗憾还是不甘:“只是家里有一个得心脏病的孩子,占据了我们绝大部分精力,留给爱情的时间就不多了。”
梁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沉默了一阵,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人人都在赶路,人人都有难走的路要走。
姚女士的生活难归难,可她有一个爱她,视她为唯一的丈夫,还有一个活泼可爱又体贴的儿子。谁也不能质疑她的幸福,所以没什么可安慰的。
车子穿越过市中心的喧嚣,最终缓缓停在华清校门口。
姚女士停好车,看着梁眷满脸疼惜,一脸欲言又止。
梁眷注意到姚女士的目光,扯安全带的手一顿。她笑了笑,声音温和:“姐,您有什么话就直说,我心大,不会往心里去的。”
按年龄来说,梁眷和姚女士家最小的那个妹妹差不多大。正是最无所畏惧,最愿意凭心去一往无前的年纪。
她也经历过这种岁月,所以最能明白当下的这个自己,会给以后的自己带来多么不可磨灭的疼痛。
“眷眷。”姚女士低声开口,她没再直呼其名,而是换了听上去个更亲切的称谓,无形之中也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进不少。
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所以希望她能少走弯路,希望她日后万事顺遂,希望年轻时的她没被感情摔打过。
“此生拥有一个得心脏病的孩子,是我的命。是我选择不了也不能逃避的责任。”
姚女士停顿了下,眼中光波流转,爱意仍存,只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不知何时也掺杂了几分冷静。
那份冷静近乎到了冷漠的程度。
“即使和我儿子相处的每一刻,我都甘之如饴,但我也不能否认我比别的妈妈更累,更痛苦。”
姚女士倏地看向梁眷,眼眶通红,已经有眼泪在其中打转:“我被失去的恐惧绑架了,所以也丢弃了为人母最初的快乐。”
梁眷默默的从包中拿出纸巾,递到姚女士手里。她没有去劝姚女士止住眼泪,反倒无声的鼓励她痛快的哭一场。
姚女士接过纸巾,将脸埋进纸里。将梁眷的目光隔绝在手掌外,才任由眼泪滴答滴答掉落。埋头哭了一阵,直至纸巾被完全打湿,皱褶成一团,她才缓缓抬起头,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去,抽噎着再次开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