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惠帝七年夏,未央宫的蝉鸣黏在廊柱上,像团化不开的蜡。老宦官缩在角门阴影里,看见陈平马车的朱砂袖口闪过,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
是个年轻宦官,腰佩刻着“永巷”二字。老宦官眯起眼,看见对方袖中露出半片蜡封密报,边角绣着代王专属的云纹。
“吕嬃又在摔杯子了。”老宦官嗑着瓜子开口,“昨儿周勃朝服上的金线,确实像当年樊哙那件。”
年轻宦官攥紧密报,没说话。七日前惠帝暴毙,吕后抱太子哭而无泪的场景,此刻在他眼底晃成虚影。他记得曹参入城时,腰间佩剑缠着齐国特有的蓝草——那是齐王刘肥的暗号。
“张辟强进殿了。”老宦官用指甲戳了戳他。少年丞相府公子昂着头穿过庭院,束发玉冠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老宦官忽然压低声音:“那小子比张良多了把刀。”
椒房殿内传来瓷器碎裂声。吕嬃的黄金假面映着烛火,她盯着陈平头顶的进贤冠,指甲深深掐进樊哙留下的剑柄:“南北军印信,今日必须交割。”
吕后斜倚在锦榻上,指尖拨弄着翡翠念珠。她听见陈平说“请封吕氏为将”时,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沛县地窖里,刘邦攥着她的手说“等天下大定,你就是最尊贵的女人”。如今念珠已盘得温润,地窖里的誓言却早被血水洗淡。
戌时三刻,周勃在葡萄架下擦剑。这位前太尉的剑鞘裂了道缝,露出当年刘邦亲赐的刻字。院墙上跳下黑影时,他头也不抬:“代王的人?”
“齐王已发兵。”年轻宦官掀开斗篷,露出代王府暗卫的玄色腰牌,“陈平昨夜密会吕嬃,送去了调兵符节。”
周勃突然捏碎酒坛,碎瓷片扎进掌心:“果然好手段。当年鸿门宴上,这老匹夫藏剑于袖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忘。”他盯着天上残月,忽然笑出泪来,“高帝啊高帝,你留的这盘棋,该收官了。”
卯时金銮殿,吕嬃扶吕后上座。她的珍珠面帘下,新抓的血痕还在渗液——昨夜周勃潜入吕府时,她几乎抠瞎对方左眼。
“周爱卿有何指教?”吕后的声音像浸了毒的蜜。
周勃往前一步,腰间没挂太尉印,却别着柄锈刀。刀鞘上“沛”字模糊,却让陈平瞳孔骤缩——那是当年刘邦斩蛇时用的佩刀。
“高帝遗训,非刘不王。”周勃的声音震得瓦当轻颤,“太后若封诸吕,怕不是要学赵高指鹿为马?”
吕嬃猛地起身,面帘飞落。她右眼角狰狞的疤像条毒蛇,嘶嘶吐信:“你找死!”
殿外突然喧哗。浑身是血的士兵举着碎符节闯进来,身后跟着面色惨白的吕禄。南军副将的甲胄上,染着齐王军旗的赤色。
“太后!齐王...齐王以‘诛诸吕’为名,已过函谷关!”
吕后眼前一黑。恍惚间她看见彭城之战,自己被楚军追得跳井,是审食其冒死相救。如今审食其的密报还在枕下:“陈平与周勃暗通代王,欲迎刘恒入京。”
她想喊人拿药,却看见年轻宦官捧着金丝楠木药匣进来。匣中安神丸泛着微光,与当年戚夫人碗里的毒酒,竟是一样的色泽。
酉时,吕后寝殿烛火忽明忽暗。吕嬃握着染血的剑闯进来,黄金假面歪斜:“南军反了!周勃那老狗...拿着传国玉玺调兵!”
话未说完,殿门“轰”地被撞开。周勃身披染血甲胄,身后跟着持戟的北军士卒。他盯着吕后床头的七星灯,想起当年荥阳突围时,刘邦就是借着这灯阵,从项羽手里捡回条命。
“太后安心。”陈平跟在身后,从容整理着被鲜血浸透的衣袖,“臣等只是护持刘氏江山。”
吕后看着陈平腰间玉佩——那是她亲赐的和田玉,雕着并蒂莲。如今莲花断裂,露出内里刻的“吕”字。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沛县土话的尾音:“陈孺子,当年你在我家蹭饭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陈平叩首在地,额头贴住冰凉的青砖:“臣不敢忘太后一饭之恩。但天下终究是高帝的天下。”
年轻宦官站在阴影里,摸了摸袖中代王密旨。上面八个朱砂字还带着墨香:“诛诸吕,安刘氏,迎寡人”。他想起今早路过太液池,白莲花上落着只蜻蜓,像极了吕后咽气前,落在她眉间的那只玉蝉。
五更天,周勃站在承明殿台阶上,手里传国玉玺映着晨光。陈平替他整理染血的冠带,袖口露出道新伤——那是昨夜争夺玉玺时,被吕嬃用金簪划的。
“还记得沛县酒肆吗?”周勃忽然开口,缺牙处漏着风,“你偷我的狗肉,我喝你的酒,刘邦在旁边打盹,说以后要当皇帝。”
陈平望着东方鱼肚白,想起当年那个亭长痞里痞气的笑。远处传来报捷声,齐王军队已驻进霸上。他忽然伸手拍了拍周勃肩膀:“老屠狗的,咱们终究没让那小子失望。”
宫墙下,野蔷薇开得正盛。年轻宦官将密旨投入火盆,看火星子卷着纸灰飘向天际。他摸了摸腰间代王赐的玉佩,上面“刘恒”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远处传来晨钟,惊飞了檐下群鸦,却惊不醒未央宫里,那些被权力腌入味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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