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曲

(62)休生连理枝(下)(1 / 1)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忽有下人匆匆来报:“驸马周述求见。”

于男人而言,娇妻美妾,自是人生美事;可于女人而言,却是韶光渐逝,良辰美景再难寻。

周述推门而入,相思仍旧坐在窗下,纤细的手指抚过书页,像是漫不经心地翻读。窗外日光落在她的肩上,映得她眉眼清冷而安静。

可他知道,那并非安宁,而是寒凉如霜的疏离。

可流光易逝,水过无痕。如今,她的目光已不再追随他的身影。

“相思,我们说说话,好吗?”周述低声开口,声音里透着小心与哀求,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惫与痛楚。

“你明知道这并非我所愿。”周述皱眉,语气里带着痛楚的倔强,“我只喜欢你。”

周述不甘地握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迫使她与自己直面。目光中满是痛苦与执拗:“是皇帝的安排,我不能违抗圣旨。”

周述闭了闭眼,像是强忍住某种痛苦,嗓音里透出浓烈的低哑:“我亦有难处,这件事情确实无从周旋。可我发誓,她不过是个摆设,我会让她另居别院,绝不会碰她。只求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相思……”周述喉间哽住。

她的眼眶泛红,呼吸急促,情绪如长江怒涛般倾泻而出。

周述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是被她的质问刺痛,艰涩地开口:“相思,我的心也很痛。可我不能回头了。”

因为是商户女出身,关长滟好歹得了个贵妾的名分。但因是许安宗亲自赐婚,这桩婚事便被冠以“天赐良缘”之名,排场之盛,自非寻常富贵人家纳妾所能比。外头张灯结彩,喧闹了一整日,倒不像是纳妾,反倒像是娶妻。

连珠与小喜伺候在旁,左看右看看,也不知要如何劝慰。自那日与周述争执后,相思便如同一尾搁浅的鱼,沉默地待在自己那方天地里,不再挣扎也不再言语。

他身上只穿了月白色的外衣,素净如常,清爽自然,不见一丝喜庆的颜色,仿佛那场铺天盖地的“良缘盛事”与他毫无干系。他在廊下遇见小喜,见她神色不善,心下了然,却仍是平和地问:“公主呢?”

周述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但很快便掩去,只道:“我去看看公主。”

这时,连珠从屋内走了出来,听见小喜呛声,忙低声斥了几句,随即对周述道:“公主吃过晚饭便有些倦怠,这会儿已经歇下了。驸马若要探望,进去时莫要扰了她。”

他走到床边,垂眸望着她,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那般遥远。

相思依旧不动,只是眼睫微微颤了颤。

他的手握住她的指尖,微凉而颤抖,像是执着于一线生机。然而那种温度,很快便消散在空气里。

相思睁开了眼,目光怔忡。泪水不知何时涌了出来,打湿了鬓边的绢帕。

公主府依旧是从前的府邸,廊下鹦鹉还在,翠羽鲜艳;院中绿植草木繁盛,阴凉翠绿。可人,却不是从前的人了。

相思对这些全不在意。至于周述是否留宿在关长滟那里,她也懒得去问,仿佛那些纷纷扰扰与她再无干系。

再见到长滟,已是暮春时节。庭院中花木葱茏,几枝新叶攀上廊檐,点点翠意映得空气都带着温润的香气。

“怎么了?”相思眼角微挑,声音淡然。

相思指尖在书页上停了片刻,目光依旧落在纸上,仿佛没听清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书合上,望向窗外,海棠花簌簌落着,自己成婚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暮春。她慢悠悠说着:“让人进来吧。”

连珠从旁推了她一把,眉头微蹙,低声斥道:“你怎能如此无礼?那毕竟是主子的人,你怎敢出言不逊?”

长滟自外踟蹰而入,步履轻缓。她身着一袭淡青色襦裙,素雅而洁净,容颜虽称不上绝色,却自有一股清秀婉约的韵致。她垂首俯身,动作谨慎而规矩,恭敬地行礼:“妾身听闻公主近来身体不适,不敢贸然打扰。今日冒昧来给公主请安,还望公主见谅。妾身带了些灵芝草补品,愿能助公主调理身体。”

或许,这正是许多年前母后看待那些嫔妃时的心境吧。冷寂如秋水,波澜不起。没有了浓烈的爱,自然也不会有浓烈的恨与嫉妒。

长滟怯生生地站好,不敢抬头,只静默地站着,等待着相思的示意。

“是,妾身谨遵公主吩咐。”她声音微颤。

长滟微微变了脸色,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尴尬与慌乱。她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一再颔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长滟悄悄回头,目光从相思的眉眼间掠过,带着几分欣羡、几分憧憬,也掺杂着不甘与嫉妒。

春光明媚,枝头的绿意愈加浓郁。可这份光景,与她而言,已然无甚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