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作为敦煌学的助教,苏亦肯定要有助教该有的样子。
甚至,他在王永兴先生敦煌学的课堂上,做的事情比普通的助教做的还要多。
不仅仅是帮助同学们答疑解惑,批改作业,或者帮忙王永兴擦拭黑板这些杂活。
他做的更多。
比如上课。
一般来说,助教只有任课老师不在的情况下,才有机会上台代课。
然而,苏亦并不是。
就算是王永兴先生在场。
他都有机会上台。
跟上周课堂一样,王永兴先生继续让他上敦煌学学术史,讲述国内学者跟敦煌学不为人知的故事。
上周的课程讲述了不少的学者。罗振玉、董康、傅芸子、刘半农、郑振铎、浦江清、张素痴、王重民、向达、姜亮夫、王庆菽等等,这些人,每一个人对敦煌文书搜集都起到不可忽略的作用。
苏亦几乎把他们的故事讲了一个遍。当然,太过于具体的事情没法讲,不是有忌讳或者禁止的内容,完全就是课堂时间不够。
所以,苏亦也只能起到一个引导作用,要是有学生对这个方面感兴趣,可以去图书馆自行查找资料。
就跟他之前跟黄莺歌她们几个姑娘列胡适关于中国禅宗史研究的书单一样,这一次,讲述这些先生的故事,苏亦也给大家列一些书单。
甚至,这一次苏亦还把上一次来不及讲述的于道泉的故事也都补上。
于道泉是国内有名的藏学家,语言学家,一生的研究都主要集中在藏学方面。
早年间,被公派到巴黎大学攻读藏文。既然能在法国读书,这位先生肯定不止会藏文,肯定也会法文。
实际上,于道泉先生不只是掌握这两门语言。有传闻他会十三种语言。
在巴黎大学的时候,不仅学藏语、法语、还学土耳其语。后来又去德国柏林学德语,继续回到法国半工半读,曾经在法国巴黎图书馆工作。
他还曾经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当过讲师。
甚至46年的时候,担任北大校长的胡适还致电伦敦大学欢迎他归国到北大任教。
这位先生最终也没能在胡适的任期内回到北大,等他回国的时候,北平都解放了。
然而,胡适在不在北大,对他回到北大任教并不影响,他最终还是顺利进入北大东语系,顺利推动成立藏学专业。
好玩的是,藏学专业第一期招生只有两个学生。
不过,51年民族学院成立的时候,他就被调任到民院当藏文教授。
之前,苏亦去东语系的蹭课的时候,就听说东语系没有藏语专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位先生被调走了。
然而,苏亦今天在敦煌学讲课的重点肯定不是藏语。
主要还是敦煌文书。
因为,于道泉先生在伦敦大学教书期间,曾受到北京图书馆委托其录制敦煌藏文写本胶片。
于是,这位先生回国的时候,就把一本着名的外文文献《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带回国。
不过这是这书一开始并不叫这个名字。
“它是法国巴黎大学教授巴科、杜散和英国牛津大学托马斯三位教授对敦煌吐蕃历史文书作了15年之久的研究成果,1940年在巴黎出版了这本《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不过这本书,一开始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它有一个外文书名!”
苏亦开始在黑板上板书,“DocumentsDeTouen-HouangRelatifsaIhistoireDurTibet,paris1940.”
这是一个法文名字。
苏亦之前跟室友刘立言学的法文,终于用上了。
感觉还不错。
看到他唰唰地在台上写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台下的学生果然惊叹。
“我去,原来小师兄还会法文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北大会法文的学生还少吗?”
“不好意思,还真不多,除了法语系之外,没几个会法语。”
“我是说研究生。”
“研究生也不多。”
“那小师兄怎么就会了呢?”
“小师兄会的东西多了,你数得来吗?”
惊叹完之后,这帮家伙就开始在台下互呛起来。
其实不止这些本科生惊叹,黄妘萍也在惊叹,她望向旁边坐的许婉韵,“苏亦什么时候会法语了?而且看他的书写那么熟练,这不像是初学者啊?”
黄妘萍终究是跟随吕遵锷先生学习,跟他们几人不太一样,对苏亦近段时间的学习进度也不太了解。
然而,许婉韵不同,许婉韵是真了解。
她笑道,“其实他就是初学者,不过他以前确实会一点法语,但不多。就差不多会点日常用语跟语法什么的。反倒是报道以后才正儿八经学法语,因为他们俩个室友本科都是法语专业,其中一个还去法国留学,另外一个还当过法语老师。所以他这段时间学习法语的动力很足。这点马师兄可以证明,至于他的书写,完全就是因为这小子书法好,仗着自己有书法功底秀书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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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妘萍恍然,也哭笑不得。
当然,她也充满羡慕,“苏亦这小子学习的劲头很猛啊,这才入学多久啊,就开始钻研法语了。”
许婉韵笑,“他不仅钻研法语,他连梵语都想钻研,前段时间就没少去东语系蹭课,这小子,似乎要跟语言较上劲了。”
这个时候,还在停课的时候,马世昌也忍不住加入交谈的队伍,“外语对于我们考古人来说,好处还是很多的,要是未来要出国交流的机会,苏亦应该会是在我们五人之中脱颖而出。”
这个时候,姚华山也忍不住了,“这点,确实如此,这小子在语言方面的天赋非常不错,英语就不说了,现在法语也会了,日语也不错。后面真的把梵语以及藏语都学完了,对于敦煌文书的阅读,他应该是没有什么障碍了。”
黄妘萍恍然,“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姚华山笑,“不然,好端端的,王永兴先生为什么会让他当敦煌学的助教,他要一点本事都没有,谁搭理他。”
黄妘萍点了点头,“也对,就你们四人,王先生偏偏挑中他了。”
说着,她又问,“苏亦这小子,怎么突然研究上敦煌学,要论对敦煌学的熟悉程度,应该是老马你才对啊?”
马世昌摇头,“我不行,我上限有限,我太局限于汉文佛经了,其他语言的佛经,反而看的很费力。而且,苏亦似乎对敦煌学术史更加了解,他在课堂上讲述的这些东西,很多我都是一知半解的,我甚至不知道于道泉先生的这些经历,这小子却如数家珍,所以,如果这节课让我来讲的话,我是讲不好的。”
这个时候,许婉韵突然说,“其实,王永兴先生也打马师兄的注意,但宿先生肯定不会放人。王永兴先生需要助手,宿先生也需要助手啊,就我们四人,没有人比马师兄更加合适了,就算苏亦这小子也不行。”
姚华山又只能点头了。
他在四人之中,并不是最为突出的存在,论天赋,他比不上苏亦,要论经验他也比不上马世昌。
至于跟许婉韵相比较,他也有劣势,这个劣势就是性别劣势。
考古专业也是需要女性考古从业人员的。
这方面,许婉韵这个独苗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所以,他们四人之中,姚华山的存在感是极低的。
有时候,姚华山很羡慕黄妘萍,因为她也是独苗,他们五人之中,就只有黄妘萍跳出佛教考古的方向,去跟随吕遵锷先生学习旧石器考古。
从这个方面来说,要是北大考古专业他俩之间注定要留一个人的话,黄妘萍比他更加有优势,因为这旧石器考古方面,黄妘萍就是独苗。
而姚华山之所以跳出来西安的圈子没有选择西北大学,而是跑过来北大读考古研究生,他目的就是留下来。
留在首都,留在北大。
然而,从这点来说,他是落后的。
不说马世昌这个大师兄,就连苏亦,他都不如。
所以望着台上侃侃而谈的苏亦,姚华山充满了沮丧感。
看着他突然沉默下来。
黄妘萍也不在问话了。
苏亦在语言方面的掌握,走在他们四人的前面,这点是公认的,就算想否认也没有办法。
而且,他讲述的敦煌学术史,也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讲述着于道泉先生跟《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也都蛮有意思。
实际上,苏亦对于这本书的讲述,也不仅仅是写一个法文名字那么简单。
他也讲述这本书的翻译情况。
“这本书目前是没有出版的,因为他的翻译工作还在进行,根据我的了解,这本书目前还是由于道泉先生的学生王尧先生在翻译。”
跟于道泉一样,王尧也是国内有名的藏学大家,而且,都是一脉相承的。
实际上《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这本书,是由两人合作翻译的。
除了王尧之外,还有陈践,也叫陈践践。
上个世纪70年代,王尧先生将该书拉丁转写的藏文还原为藏文并初译。77年的时候,他找到陈践合作,修订并附词语注释。
这书太难了。
前世,苏亦不懂藏文。
对于这书,局限于了解。
就是在图书馆书库的时候,翻翻而已。写的是啥,完全就是看不懂。
至于原版,苏亦倒是看过了,前几天在北大图书馆看的。当年于道泉先生返回北大教书的时候,就给北大留下这书的外文原版。
苏亦今天也带来了。
他这个做法是跟金克木先生学的,之前去东语系蹭课,金克木也没有拿教材,只拿着粉笔跟教具,他的教具就是文献书籍。
苏亦觉得这个方式不错,就拿了从图书馆把这本书借阅出来。
其实这个时候,国内并没有专门的博物馆来保存东西,大部分的好东西都是放在图书馆里面。
就好像广美,前世,美术馆没有成立的时候,不少关山月先生的画作都存放在图书馆之中,结果,当年他们的图书馆馆长监守自盗,临摹这些画作然后拿来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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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美院校庆的时候,领导准备把这些画作拿出来展览才发现端倪。
实际上,美院这些画作被调包的事情由来已久,也不仅仅是从这位馆长开始。
因为当年图书馆的管理制度不是很严格,对于这些画作,都随便由老师带到课堂去当教学用具。
美院的古画,珍惜画作都可以拿来当教具。
在北大,一些外文书籍拿来当教具,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仅苏亦可以拿来当教具,其他老师也可以拿来当教具,只是别人没有想到罢了。
或许王永兴先生想到了。
但是他没有像苏亦这样做。
王永兴先生的敦煌学,肯定不仅仅是讲敦煌学术史。
他让苏亦讲述这部分,更多是让同学们了解,今日国内的敦煌学发展,并非是一帆风顺,顺理成章的事情,而是充满艰辛跟曲折的。
这些前面为了敦煌文本收集抄录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才换来国民有机会去接触这些珍惜的文本。
不过显然,台下的学生似乎更加喜欢苏亦讲述了这个部分。
等第一节课讲述完毕。
课间休息的时候,一般学生就聚在一起讨论。
“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师兄的讲课方式比王永兴先生更加吸引人啊。”
“确实如此,小师兄讲述的人物故事,这些前辈的名人轶事肯定更加有趣的。”
“你们也不想想,王永兴先生教的是啥,先生教的内容是敦煌文书,这些文书写的啥?除了汉文文书之外,还有藏文文书,你们看得懂才见鬼了。所以,王永兴先生给你们的油印文书讲义,你们当然会看不懂了。”
“别一口你们你们的,我们就不包括你啦?难不成你就看得懂藏文?”
这话,就把说话的家伙怼得无言以对。
聊着聊着,话题就有些偏离了。
不过最终回归到主题。
“你们说,小师兄会不会有一天就突然也给我们开一门考古学术史的课程啊?”
“还别说,真的有可能。”
“如果小师兄,真的开这门课,大家会不会去选修啊。”
“那是必然!”
众人纷纷响应。
结果,这帮家伙聊着聊着,才发现苏亦跟王永兴先生就站在他们身后。
一时之间,场面欢乐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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